岳飞缓缓抬手,示意将士们稳住阵脚。他催马向前,沥泉枪在手中微微一旋,枪尖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沉声道:“王将军,张将军,末将亦是身不由己。杜充以军法相胁,若不从命,麾下八百弟兄皆要性命不保。末将今日前来,并非要赶尽杀绝,只求二位将军暂且退去,莫要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
“身不由己?”张用冷笑一声,声音中满是讥讽,“岳飞,你素有忠义之名,如今却沦为杜充的爪牙,屠戮同胞,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我等数万弟兄,皆是失地百姓,只为抗金报国,杜充不容我们,你便要将我们斩尽杀绝?”
岳飞脸色一白,张用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刺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握紧了沥泉枪,指节泛白,沉声道:“末将心中所念,唯有抗金报国。今日之战,实属无奈,还请二位将军莫要相逼。若真要厮杀,末将虽只有八百人,却也绝不退缩!”
“好一个绝不退缩!”王善怒喝一声,手中镔铁大刀猛地指向岳飞,“弟兄们,岳飞不顾同袍之谊,助纣为虐,今日便让他知晓,我等义军并非好欺辱的!杀!”
一声令下,数万义军如同潮水般涌向岳飞的阵型。刀枪挥动间,寒光闪烁,呐喊声震彻天地,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箭矢如暴雨般射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地遮天蔽日,朝着八百宋军攒射而去。
“列阵!”岳飞一声断喝,声音洪亮如雷,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八百将士迅速变换阵型,前排士兵手持盾牌,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盾牌与盾牌相接,缝隙间露出长矛的枪尖,如同一排蓄势待发的毒蛇;后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矢上弦,对准了冲锋而来的义军。
“放箭!”
随着岳飞的命令,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密集地落入义军阵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义军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但义军人数众多,前仆后继,依旧如同潮水般涌向盾墙,手中的刀枪狠狠砸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的巨响,震得前排士兵手臂发麻。
“稳住!”岳飞策马穿梭在阵中,沥泉枪如银龙出海,舞动间枪风呼啸,将射向他的箭矢纷纷挑落。一名义军头目手持狼牙棒,怒吼着冲破箭雨,朝着岳飞当头砸来,棒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岳飞眼神一凝,手腕一抖,沥泉枪精准地刺向狼牙棒的棒柄,“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狼牙棒被挑飞出去,那名头目重心不稳,从马上摔落。岳飞麾下亲兵见状,立刻上前,将其生擒。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岳飞率领的八百将士虽敌众我寡,人数悬殊,却个个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相互配合,刀枪齐施,将义军的冲锋一次次挡了回去。盾牌手死死顶住压力,长矛手趁隙刺出,弓箭手交替射击,默契无间。而义军虽人多势众,却多是临时拼凑的流民,缺乏统一的指挥,阵型散乱,在宋军严密的防守面前,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死伤惨重。
张用立于阵后,看着自家弟兄成片倒下,心中如同刀割。他深知岳飞的军事才能,却没想到这八百宋军竟如此悍勇。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剑,剑身微微颤动,似在悲鸣。“王兄,岳飞阵型严密,硬冲无益,不如暂且撤兵,再图良策!”
王善双眼赤红,望着战场上的惨状,心中的怒火与不甘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挥动大刀,吼道:“撤什么撤!我们有数万人,难道还怕他八百人不成?弟兄们,随我冲!拿下岳飞,杀进开封城,找杜充算账!”说罢,他催动战马,亲自率领中军冲向宋军阵中。
王善的勇猛果然提振了义军的士气,数万将士再次呐喊着冲锋,攻势愈发猛烈。宋军的盾墙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晃动,几名盾牌手被义军的长刀劈开盾牌,当场殒命。岳飞见状,心中一紧,他知道不能再被动防守,必须主动破局。
“牛皋!”岳飞大喝一声。
“末将在!”牛皋立刻策马来到岳飞身边,手中长枪紧握,眼神锐利。
“你率两百将士,从左侧迂回,袭扰敌军后阵!”岳飞沉声道,“切记,只可袭扰,不可恋战,若敌军阵型大乱,便立刻撤回!”
“遵命!”牛皋抱拳领命,立刻率领两百将士,如一支利箭般冲出宋军阵中,朝着义军左侧后方疾驰而去。
岳飞又看向副将王贵:“王贵,你率两百将士,守住右侧防线,务必顶住敌军冲击,不得后退半步!”
“末将遵命!”王贵应声,立刻调兵遣将,加固右侧防线。
安排妥当后,岳飞深吸一口气,双腿猛地夹紧马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义军阵中。岳飞手中的沥泉枪舞动起来,枪影如梨花纷飞,寒光闪烁,所到之处,义军将士纷纷落马。一名义军将领手持朴刀,迎面砍来,岳飞不闪不避,枪尖精准地刺入朴刀的刀背,手腕一拧,朴刀瞬间脱手,紧接着枪杆横扫,将那将领打落马下。
“岳飞休走!”王善怒吼着追了上来,镔铁大刀带着千钧之力,朝着岳飞的头颅劈来。岳飞侧身避开,沥泉枪顺势刺出,直指王善的咽喉。王善心中一惊,急忙后仰,枪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两人马打盘旋,刀枪交锋,“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火星四溅,看得周围将士心惊胆战。
岳飞的枪法灵动飘逸,如行云流水,招招直指要害;王善的刀法刚猛霸道,大开大合,每一刀都蕴含着雷霆之力。两人激战数十回合,王善心中清楚,再这样打下去,自家弟兄伤亡只会越来越重,而岳飞的援军虽未到,却始终保持着严密的阵型,久战必败。
就在此时,义军后阵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牛皋率领的两百将士已然绕到义军后方,他们手持火把,点燃了义军的营帐,箭矢如雨般射向毫无防备的义军后军。义军将士见状,顿时军心大乱,纷纷回头望去,阵型瞬间溃散。
“不好!后阵被袭!”王善心中一慌,招式顿时露出破绽。岳飞抓住机会,沥泉枪猛地刺出,枪尖穿透了王善的铠甲,刺入他的左肩。王善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王兄!”张用见状,急忙策马赶来救援。岳飞不想赶尽杀绝,见王善受伤,便收住了枪势,勒马后退。
张用扶住受伤的王善,看着溃散的义军,心中满是绝望。他知道,今日之战已然败局已定,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王兄,事已至此,我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善捂着流血的左肩,望着岳飞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却也知道张用所言甚是。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撤!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随着撤退的命令传来,义军将士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南方仓皇逃窜。数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溃散而去,丢弃的刀枪、旗帜、帐篷遍地都是,战场上一片狼藉。
岳飞勒住战马,望着溃散的义军背影,手中的沥泉枪缓缓垂下。枪尖上的鲜血顺着枪杆滴落,落在地上,渗入枯黄的草地。他身后的将士们纷纷停下追击,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疲惫,却也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
“将军,乘胜追击,定能将张用、王善一网打尽!”副将王贵策马来到岳飞身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岳飞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怅然:“不必追了。”他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义军将士,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本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只因乱世,才拿起兵器,如今却要亡命天涯。若不是杜充的逼迫,他们本可以一同抗击金虏,而非自相残杀。
“将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王贵不解地说道。
“王贵,”岳飞沉声道,“他们虽是叛军,却也是汉人同胞,并非金虏。如今他们已然败走,何必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众将士闻言,皆是沉默不语。他们深知岳飞的心意,也明白这场厮杀的无奈。牛皋策马归来,抱拳道:“将军,义军已败走数十里,是否还要追击?”
“不必了,”岳飞摆了摆手,“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敛阵亡将士的尸体。”
“遵命!”
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战场上顿时忙碌起来。有的救治伤员,有的收敛尸体,有的收拾战利品。岳飞独自策马来到南薰门城下,望着紧闭的城门,心中一片茫然。这场胜利,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八百将士,伤亡近百,而义军更是死伤数千,这些鲜血,本不该流淌在同袍的刀枪之下。
城楼上的官军见状,立刻打开城门,一名将领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岳飞抱拳道:“岳将军神勇,以八百人击退数万叛军,真是千古奇功!杜大人已有令,召将军即刻回城议事!”
岳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调转马头,率领剩余将士,缓缓驶入开封城。街道两旁,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看着这些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的将士,脸上满是敬畏。有的百姓端来茶水,有的送来干粮,口中不停称赞着岳飞的勇武。岳飞心中却是一阵苦涩,他不知道,自己这场“功绩”,究竟是对是错。
回到帅帐,杜充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岳飞归来,杜充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快步走上前,拍了拍岳飞的肩膀:“鹏举真乃神将也!以八百人破数万叛军,此等战绩,足以载入史册!”
岳飞躬身道:“大人过奖,末将只是侥幸取胜,全赖麾下将士用命。”
“侥幸?”杜充哈哈一笑,“非也非也!这乃是鹏举你军事才能出众,指挥得当!张用、王善这两股逆贼,盘踞多年,屡剿不灭,今日被你一战击溃,实乃大功一件!”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地说道,“本使已上奏朝廷,为你请功。朝廷旨意已下,封你为武经大夫,赏银百两,锦缎千匹!”
武经大夫,虽是中级武官,但对于岳飞而言,已是不小的晋升。帐内的文武官员纷纷上前祝贺,脸上满是羡慕。然而岳飞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望着杜充那得意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心寒。这官爵,这赏赐,都是用同袍的鲜血换来的,沉重得让他无法承受。
“末将谢大人提拔,谢朝廷恩典。”岳飞抱拳躬身,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
杜充见状,以为岳飞是谦逊,便笑着说道:“鹏举不必过谦,这都是你应得的。日后,你更要好好为朝廷效力,为本官分忧,剿灭所有叛逆,巩固我大宋江山!”
“末将遵命。”
岳飞默默退出帅帐,回到自己的营帐。帐内,烛火摇曳,映着他疲惫的身影。他脱下沾满血污的战袍,露出身上的累累伤痕,那些都是抗金杀敌留下的印记。而今日,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却是来自同袍的刀枪。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武经大夫的官爵,在他眼中,如同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何时才能真正挥师北上,抗击金虏,收复失地,让天下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秋风从窗外吹进,带着几分寒意,吹动着桌上的文书,那上面写着“武经大夫”四个大字,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岳飞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要承受多少误解与压力,他抗击金虏、报效国家的初心,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