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那把冲天的大火,不仅烧毁了金军囤积的粮草,更点燃了河北战场的新局势。
完颜彀英的两万大军,来时气势汹汹,归时却显得仓皇狼狈。军心已然浮动,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每个人都归心似箭,担忧着真定府的安危和自家的前程。队列不再严整,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而岳飞,这位善于捕捉战机的绝世名将,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岳家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完颜彀英的后卫部队。韩常试图从邯郸出击,接应完颜彀英,却被岳飞早有准备的一部精兵死死挡住。撤退,瞬间演变成了一场艰苦的突围与追击战。
金军后卫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断有小股部队被岳家军迅猛的突击分割、歼灭。道路两旁,丢弃的辎重、破损的旗帜、倒毙的人马随处可见,一派败军景象。完颜彀英纵然怒火中烧,却也不敢恋战,只能不断派出精锐骑兵断后,以空间换时间,拼命向真定府方向收缩。
与此同时,我们忠义军并未停歇。
焚毁真定府粮草大营后,我们并未远离,而是在真定府西南方向的山区边缘隐蔽休整,同时密切关注着战局发展。
“报!完颜彀英大军已过栾城,正沿官道急速北返,岳将军率部紧追不舍!”
“报!金军断后部队与岳家军前锋在沙河店一带发生激战,金军损失惨重!”
“报!真定府守军紧闭城门,不敢出城接应!”
一条条捷报传来,让休整中的忠义军将士们欢欣鼓舞。我们以自身为饵,成功调动了完颜彀英的主力,为岳飞创造了绝佳的战机。
“二哥,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石秀问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是否趁真定府空虚,再杀个回马枪?”
我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北方那烟尘滚滚的官道方向:“真定府经此一吓,必然戒备森严,强攻不易。况且,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今完颜彀英新败,士气低落,正是我等扩大战果,进一步削弱其实力的时候。”
扈成雪若有所思:“二哥的意思是,袭扰其归师?”
“正是!”我走到临时绘制的简易地图前,手指点向官道沿途的几个关键节点,“完颜彀英归心似箭,岳将军追击正急。我们便如影随形,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其侧翼游弋。专挑其疲惫、脱节的小股部队下手,焚毁其临时筹措的粮草,袭击其落单的斥候!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不得安宁!”
“疲敌之计!”吴用的声音透过法器传来,带着赞许,“此计大善!完颜彀英前有坚城不敢轻出接应,后有岳将军追兵,侧翼还有我等袭扰,此番回师,足以让他脱层皮!”
计议已定,休整了一日的忠义军再次化身为一支灵活的轻骑部队(缴获的战马大大增强了我们的机动能力),如同盘旋在受伤巨兽周围的狼群,开始沿着完颜彀英大军撤退的路线,展开无休止的袭扰。
我们时而出现在官道旁的丘陵上,用弓弩远射行军队伍,引起一阵混乱后便迅速远遁;时而趁着夜色,袭击金军临时设立的营地,焚毁他们好不容易从沿途村落搜刮来的少量粮草;时而截杀传递军令的信使,让完颜彀英的命令无法及时传达。
这种无所不在的威胁,比正面战斗更让金军感到疲惫和恐惧。他们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来自何方,何时到来。行军速度被迫放缓,士气更加低落。
在这频繁的袭扰中,我与石秀、扈成雪各率一队,时分时合,配合默契。石秀擅长潜伏突袭,往往能给予金军意想不到的打击;扈成雪则精于骑射,其麾下骑兵来去如风,箭无虚发,让金军骑兵也颇为头痛。
而我也在一次小规模的遭遇战中,与一支约两百人的女真骑兵队正面碰撞。这些金军精锐确实悍勇,即使在败退途中,依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我双刀翻飞,与那名领军的猛安(千夫长)硬拼了十余招,最终凭借更胜一筹的气力与悍勇,一刀将其劈于马下,其麾下骑兵见状胆寒,溃散而去。
经此一战,我“行者”武松之名,在溃退的金军中也渐渐传开,带着几分惊惧。
就在我们不断袭扰完颜彀英,岳家军于后方奋力追击,整个河北战场形势一片大好之际,一个来自南方、关乎整个战略布局的消息,再次通过戴宗,沉重地送到了我的面前。
戴宗的脸色比上次告知辛弃疾下狱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二……二哥……临安……临安来了旨意……”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下去。
我心中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心脏:“旨意?给谁的?内容如何?”
戴宗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吐出的字句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是……是给岳将军的……官家……官家连下十二道金牌……勒令岳将军……即刻班师回朝!停止北伐,不得有误!”
十二道金牌!勒令班师!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身旁的石秀、扈成雪,以及通过法器听闻此讯的卢俊义、吴用等人,也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在这河北血战,连败金军,光复州县,形势一片大好!辛弃疾在朝堂以死相谏,身陷囹圄!而那位远在临安的官家,竟然在此关键时刻,自毁长城,强令岳飞撤军?!
“为……为何?!”石秀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与愤怒。
戴宗痛苦地闭上眼:“据说……是秦桧一力主张,言道‘穷兵黩武,空耗国力’,‘北地终不可复,不如划河而治,与金和议’……官家……官家听信了……”
和议!又是和议!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凉和暴怒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剧烈摇晃,木屑纷飞。
“昏君!奸相!”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辛弃疾那慷慨激昂的身影,看到了无数忠义军将士、岳家军儿郎浴血奋战的场面。这一切,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岳将军……他接旨了吗?”卢俊义的声音透过法器传来,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
戴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复杂:“金牌已至军中……岳将军……尚未表态。但……君命难违……而且,据说使者态度极其强硬……”
聚义厅(临时搭建的营帐)内,一片绝望的死寂。
我们知道,岳将军是忠臣,是那种将“精忠报国”刻在骨子里的忠臣。面对这十二道如同催命符般的金牌,他……他能抗旨吗?
若岳飞退兵,完颜彀英压力顿消,必将全力反扑。我们忠义军,将瞬间成为孤军,面临灭顶之灾!整个河北的抗金形势,将彻底崩溃!
刚刚因我们奇袭真定府而点燃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几缕青烟,诉说着无尽的讽刺与悲凉。
南天惊雷,终究未能劈开那厚重的阴云。反而引来了,足以熄灭一切燎原之火的倾盆暴雨。
我们所有的奋战,所有的牺牲,难道终究敌不过临安那一纸荒唐的求和诏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