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县衙书房时,敖翊辰正对着案上那只冰棱瓷瓮出神。瓷瓮是前日林砚舟送来的,此刻里头的冰棱早已化尽,只剩半瓮清水,水面却浮着层极淡的碧色,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这水……”鹿筱端着安神香走过来,指尖触到瓷瓮边缘,那股凉意竟比寻常井水沁人三分,“好像和玄冰髓的寒气有关。”
敖翊辰没应声,只拿银簪蘸了点水,在指尖捻了捻——水色清透,指尖却传来极细微的刺痛感,像有针尖在皮肤下轻轻扎了一下。他猛地想起萧景轩那罐“蚀魂雾”,心头一紧:“去请苏姑娘来,带她的银针。”
苏晚来时,檐角的残雪正簌簌往下掉。她拎着药箱跨进门槛,见了瓷瓮里的水,眉头当即锁成个结:“这水里有‘冰蚕蛊’的余毒,是从极北冰原传过来的邪术,中蛊者会浑身结冰,七日后血脉冻裂而死。”
鹿筱心口微沉。她想起萧景轩摔陶罐时那抹狠戾的笑,原来那“蚀魂雾”只是幌子,这冰棱水里的蛊毒才是真正的杀招——若不是观星台的旧纸引动了些微情绪,让她对这瓷瓮多了分留意,恐怕此刻她和敖翊辰早已中了暗算。
“这毒能解吗?”敖翊辰声音发紧。
苏晚取出银针探入水中,银尖刚触到水面,便“滋”地泛起层黑霜。她收回针,脸色凝重:“寻常草药没用,得用‘千年雪参’熬汤,再以‘守心莲’的灵力引毒。可雪参在燕国皇陵才有,守心莲……”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云澈澜的急报:“敖殿下!天牢出事了!萧景轩的尸体不见了!”
三人奔到天牢时,只见牢门完好,锁芯却断成两截,地上只留摊暗红色的冰碴。云澈澜攥着半截带霜的铁链,声音发颤:“狱卒说,半个时辰前还听见他在牢里咒骂,一转眼人就没了,地上就剩这个!”
鹿筱盯着那冰碴,忽然想起苏晚的话——冰蚕蛊的毒发时,尸体也会化作冰屑。可萧景轩明明是中了“蚀魂雾”后被擒,怎会和冰蚕蛊扯上关系?
“去查林砚舟。”敖翊辰突然开口,眼底寒芒毕现,“那瓷瓮是他送来的,萧景轩的蛊毒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苏晚却摇了摇头,指着冰碴里嵌着的片衣角:“这布料是蒙古国的贡缎,柳梦琪前些日子来阳城,穿的就是这种料子。”
鹿筱心头猛地一跳。柳梦琪是夏越的王妃,也是蒙古国的公主,她怎么会和萧景轩的死扯上关系?更蹊跷的是,萧景轩尸体消失的时间,恰好是柳梦琪回蒙古国省亲的日子。
“去蒙古国。”敖翊辰当机立断,“萧景轩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在那里。”
鹿筱却拽住他的衣袖,目光落在云澈澜腰间的官印上:“不急。萧景轩一死,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沉不住气。我们不如设个局,引蛇出洞。”
三个人凑在灯下,低声商议了半宿。待到东方泛白时,云澈澜带着几个衙役抬着口空棺材进了县衙,敲锣打鼓地宣称“萧景轩畏罪自杀,尸骨已寒”。消息传开,整个阳城都炸了锅,唯独城西的林记书坊,依旧静得能听见翻书的声响。
鹿筱扮成个送药的伙计,在书坊后门守了整整三日。直到第四日黄昏,才有个蒙面纱的女子鬼鬼祟祟地递了张纸条给林砚舟。她正要跟上去,却被只温热的手猛地攥住——
“跟我来。”敖翊辰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他掌心烫得惊人,“林砚舟去了‘往生阁’,那里是蒙古国在阳城的暗桩。”
往生阁是家裱画铺,阁楼夹层却藏着条密道。鹿筱跟着敖翊辰摸进去时,正撞见林砚舟把个青铜盒子交给柳梦琪。那盒子打开的瞬间,里头赫然躺着株半枯的守心莲,莲心处还嵌着枚龙眼大的冰珠,正是冰蚕蛊的母蛊!
“果然是你。”柳梦琪的笑声淬着毒,“鹿筱,你坏了我和夏凌寒的好事,这守心莲,该让它物归原主了。”
鹿筱心口的玉佩突然发烫,她这才惊觉,自己失去的情绪,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场阴谋——有人在守心莲里动了手脚,借她的手净化玄冰髓,实则是为了引出这株能操控情绪的母莲!
“你以为你赢了?”鹿筱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她自己都陌生的冷冽,“没有守心莲的灵力,你这母蛊撑不过今晚。”
柳梦琪脸色骤变,正想发作,阁楼的门突然被踹开。云澈澜带着衙役冲进来,弓箭直指林砚舟和柳梦琪。可就在这时,那青铜盒子里的守心莲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整座阁楼瞬间被冰雪覆盖,柳梦琪的笑声穿透冰层传来:“鹿筱!这天下的寒气,够你我玩一辈子了!”
冰层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鹿筱只觉指尖一麻,便被敖翊辰猛地拽进怀里。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林砚舟望着青铜盒的痴迷眼神,还有云澈澜冻得发紫的嘴唇——
这冰层之下,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而那远在蒙古国的幕后黑手,又会在何时,给这场棋局落下最后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