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姐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贞观纸,看向郑绾绾,语气复杂地说道:
“绾绾,你看到了吧?这贞观纸品质如此卓越,价格却又低廉至此……”
“自今日起,这天下纸张的格局,怕是要被这贞观纸给彻底改写了。”
卢家小姐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绾绾,我记得……荥阳郑氏,主要的产业之一,便是这造纸之业吧?”
“如此一来,你家里的造纸生意,怕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然很明白了。
贞观纸如此品质,又如此便宜,放在市场上简直就是王炸,其他纸哪有活路?
郑绾绾一直沉默着,轻轻捻动着手中的贞观纸,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听到卢小姐的话,她默然片刻,才幽幽慨叹:
“是啊……贞观纸,质量上乘,关键在于……它太便宜了,十文钱!”
“这个价格足以让市面上十之八九的纸张,顷刻间失去立足之地。”
“家里的生意,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与沉重。
卢小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忍。
目光不由看向郑绾绾的腰腹,犹豫了一下,凑近些,小声试探道:
“绾绾……既然情况已然如此,不若……不若你去求求太子殿下?”
“他……他总归……看在你怀中骨肉的份上,或许……会网开一面?”
“将这可贞观纸的造纸之术传授于你家,或者……允许你家参与经营……”
“不可!”
卢小姐的话还未说完,郑绾绾便猛地抬起头,断然挥手打断了她。
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郑绾绾抬起手,轻轻覆上还不显怀的小腹,脸上浮现出一抹母性温柔,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
她看着卢小姐,摇了摇头,语气严肃说道:
“此事休要再提!我郑绾绾岂是那等利用腹中骨肉,去换取利益之人?”
“孩子是上天恩赐,是他和我的血脉延续,岂能成为交易的筹码?”
“家族生意兴衰,自有其定数与运道!”
“若以此等手段去乞求,莫说他会如何看待我,便是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郑绾绾的话语掷地有声,极为骄傲有原则。
尽管家族可能面临巨大危机,但她心中自有一杆秤,底线不容逾越。
卢家小姐瘪瘪嘴,不吭声了,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郑绾绾就是个死脑筋。
与太子殿下一夕露水情缘,原本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就是这一喜欢好,居然怀孕了。
这可是太子的骨肉,是真正的龙子龙孙!
身怀如此底牌,却不知道用,太固执了。
……
齐国公府。
书房内火炉静静燃烧,被罢黜所有官职,在家静养的长孙无忌静静看书。
长孙无忌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上面写着:资治通鉴·周纪。
咯吱!
书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身影闪入,随即迅速将门掩上。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将头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任何人认出来似的。
这人甫一进入,还未等长孙无忌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斗篷的兜帽,因这剧烈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一张有些苍白虚浮的脸。
正是被李世民下旨,幽禁于府内的魏王李泰!
看到来人面容,长孙无忌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淡:
“你怎么来了?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泰抬起头,脸上再无往日身为宠王的骄矜,只剩下走投无路的哀求。
他急声道:“舅父!阿舅!救救外甥啊!”
“自那日……那日后,父皇便将我幽禁府中,内外隔绝,如同身处牢狱!”
“阿舅,这种日子,外甥一天也忍受不下去了!”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老夫早已被陛下罢黜所有官职,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闲人一个,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救你?”
“况且!”
“你尚在幽禁期间,私自出府,乃是罪上加罪。速速离去吧,莫要引火烧身,也莫要连累于我!”
见舅父如此绝情,李泰更急了,膝行两步,抓住长孙无忌的袍角,连声道:
“舅父何必妄自菲薄?”
“您虽无官职,但您仍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是大唐的国舅,威望犹在!”
“只要……只要您肯在父皇面前为外甥美言几句,替外甥求个情!”
“父皇念在往日情分,心一软,定然……定然会赦免于我的啊,阿舅!”
长孙无忌闻言,目光如古井深潭般落在李泰脸上,嘴角扯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赦免?然后呢?赦免之后,魏王殿下觉得,自己还有望那个位置吗?”
“呃……”
这一问,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李泰的心口。
他浑身一僵,脸上迅速变得一片灰败。
那个位置……
他其实还未放弃!
李泰天真的相信,只要能离开府邸,重新回到父皇的视线中,一定能重新讨得父皇欢心。
届时。
仍可谋求东宫之位!
李泰眼中布满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外甥……外甥不甘啊!”
“那李恪!不过一庶子,身上流着前朝罪血!”
“他何德何能,可以染指东宫之位?他凭什么?!他不配!他——”
“呵呵……哈哈……”
李泰充满怨愤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打断。
长孙无忌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竟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充满了复杂意味。
有嘲讽,有悲凉。
李泰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屈辱,他忍不住问道:
“舅父……阿舅……你……你笑什么?”
长孙无忌渐渐止住笑声,看着跪在地上的外甥,指向书房门口:
“滚!”
李泰懵在原地,愣愣看着长孙无忌,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不解:
“舅父……您……”
长孙无忌深深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书籍:
“这是《资治通鉴》,乃太子所着,陛下亲自御览,并赐予老夫阅览!”
“魏王,老夫觉得,你真该好好看看这本书!”
“《资治通鉴》?”
李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书名,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长孙无忌摆摆手,语气冰冷,下了逐客令:
“行了!魏王,你走吧!莫要再来了!”
“作为舅父,我提醒你一句,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或能富贵一生!”
“若还是不知收敛,上蹿下跳,他日……必斧钺加身,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