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城的“都市幻影”事件,如同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曦心中漾开关于真实与虚幻的涟漪,但很快便在日常的流淌中沉淀下去。他深知,过度执着于本质的探究,反易迷失于表象。既已明心见性,便更应珍惜眼前真实可触的温暖。阿娜尔虽不甚明了那些深奥的哲思,却能感受到林曦心境的愈发澄澈与安稳,这便足以让她安心。
在平凡的日常中开启不平凡的冒险。离开嘉元府,他们继续向南,行入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此地名为“翠微山”,山势不高,却林木葱郁,溪流纵横,景色清幽。这日傍晚,天色骤变,乌云四合,雷声隆隆,一场夏日暴雨即将来临。二人加快脚步,想在雨前寻到落脚处。转过一道山梁,望见山坳里隐约有灯火闪烁,似是一个小村落。
还未到村口,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砸下。他们躲进山路边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檐下暂避。庙很小,门窗破败,神像蒙尘,但足以遮风挡雨。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突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夹杂在风雨声中传来。声音稚嫩,像个孩子。阿娜尔耳尖,循声望去,只见庙后草丛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有个孩子!”阿娜尔惊呼,不及多想,冲入雨幕,将那小人儿抱了回来。
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娃,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裤,小脸冻得青白,头发黏在额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娜尔连忙用干布巾给她擦拭,又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她裹紧。林曦生起一小堆火,驱散寒意。
“乖,不哭了,告诉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在哪?”阿娜尔柔声问。
小女孩抽噎着,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阿娜尔温柔的脸庞和林曦平静的目光,恐惧稍减,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小雨……阿婆……阿婆不见了……我找阿婆……迷路了……”
细问之下,才知小雨和她的“阿婆”住在深山更深处,今日阿婆上山采药,迟迟未归,小雨担心,偷偷出来寻找,结果遇上山雨迷了路。
“别怕,雨停了,我们送你回家。”阿娜尔搂紧她,心生怜爱。林曦看着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他感知到,这小女孩身上有股极其纯净、却与周围山林气息隐隐相连的灵韵,并非寻常山民孩童。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雨歇云散,一弯新月挂上天空,清辉洒落,山林如洗。小雨指着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山路:“我家……往那边走。”
三人踏着月色前行。小雨似乎对山路很熟,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催促,脸上没了恐惧,满是回家的急切。阿娜尔笑着跟上,林曦缓步随行,魂力悄然蔓延,感知着周围。越往深处走,山林气息越发清新盎然,夜枭啼叫,萤火虫飞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山谷深处,竟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潭边搭着几间简陋却结实的木屋,屋前开垦着小片菜畦,种着寻常菜蔬,檐下挂着草药。一个穿着葛布衣衫、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拄着拐杖,站在屋前焦急地张望。
“阿婆!”小雨欢呼一声,像只小鹿般飞奔过去,扑进老婆婆怀里。
“小雨!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吓死阿婆了!” 阿婆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满是后怕与庆幸。
这时,阿婆才看到随后走来的林曦与阿娜尔,愣了一下,连忙拉着小雨上前道谢:“多谢二位恩人!送我这淘气的孙女回来!老婆子姓孟,山里人,快请屋里坐!”
木屋虽小,却干净整洁,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孟婆端来热腾腾的野茶,连连道谢。交谈中得知,孟婆是山中采药人,独自抚养小雨长大,相依为命。小雨这孩子,身世有些特殊……
“不瞒二位,”孟婆叹了口气,怜爱地摸着靠在她怀里打哈欠的小雨的头发,“小雨这孩子,是老婆子十几年前,在那边月牙潭边捡到的。”她指了指窗外那汪清潭,“那时她还是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孩,就放在一个木盆里,顺水漂来,身边只有一块刻着‘雨’字的玉佩。想必是家里遭了难,或者……唉,这深山老林的,也不知是哪家狠心的父母。”
阿娜尔听得心酸,看向小雨的目光更加温柔。林曦却注意到,孟婆提及月牙潭时,小雨身上那股灵韵微微波动,与潭水气息共鸣更显。
当夜,他们便在孟婆家借宿。孟婆收拾出唯一一间客房,自己和小雨挤一挤。山居清苦,但被褥浆洗得干净,带着阳光的味道。夜深人静,阿娜尔看着窗外月色下的潭水,轻声道:“小雨真可爱,孟婆也不容易。”
林曦沉吟道:“那孩子……似乎与这山、这潭,有某种天生的联系。她并非凡人。”
次日清晨,鸟鸣啁啾。小雨早早醒来,精力充沛,拉着阿娜尔去看她种的野花,又带他们去月牙潭边玩。潭水清澈,可见游鱼。小雨赤脚踩在水边,嘻嘻直笑,奇怪的是,那些鱼儿竟不怕她,反而围着她脚边游弋。更令人惊讶的是,当阿娜尔不小心滑倒,眼看要摔湿衣衫时,小雨情急之下一挥手,潭边几株藤蔓竟如活了一般,迅速伸长,轻轻托住了阿娜尔!
阿娜尔惊愕地看着小雨。小雨自己也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一直在旁静观的林曦走上前,温和道:“小雨别怕,这是你的天赋。” 他早已看出,小雨是山灵水秀之气孕育出的“灵胎”,天生能与草木水土沟通,心思纯净,故能驱使自然之物。孟婆捡到她,或许并非偶然,而是此地山灵将她托付给善良之人抚养。
孟婆见状,这才道出实情。原来她早知小雨不凡,从小就能与鸟兽说话,让枯萎的植物复苏,所以一直带她隐居深山,避免外界打扰。这次小雨能独自跑出深山又平安归来,或许也是冥冥中自有山灵庇佑。
正说着,山谷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几个穿着衙役服色、手持棍棒的汉子,在一个尖嘴猴腮的里正带领下,闯了进来!
“孟老婆子!出来!” 里正趾高气扬,“县太爷要在翠微山建别院,看中这块风水宝地了!限你们三日之内搬走!否则,休怪官府不客气!”
孟婆脸色煞白,护住小雨:“官爷!这……这是我们的家啊!我们祖孙俩就靠这点山地过活,搬走了可怎么活啊!”
“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府征用,是你们的荣幸!还敢啰嗦?” 里正挥手,“给我搜!看看有什么值钱的,抵了搬迁费!”
衙役们如狼似虎就要动手。小雨吓得大哭。阿娜尔怒上眉梢,正要上前理论,林曦却轻轻按住她,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对里正淡淡道:“此地山灵水秀,强行动土,恐损地脉,于官于民,皆非吉兆。还请回禀县尊,三思而行。”
里正见林曦气度不凡,心下微怯,但仗着官威,强自镇定:“你是什么人?敢管官府的事?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月牙潭水无风起浪!周围山林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地面微微震动,藤蔓如蛇般扭动,将那几个衙役绊得人仰马翻!山中鸟兽齐鸣,声音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仿佛整座山都活了过来,在保护它的孩子!
里正和衙役们哪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风雨平息,山谷恢复宁静。孟婆和小雨目瞪口呆。阿娜尔惊喜地看向林曦。林曦微微一笑,对小雨说:“看,这就是你的力量,是这座山、这片水在保护你的家。不要害怕它,用它来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小雨似懂非懂,但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彩取代。
林曦又对孟婆道:“此地不宜久留。官府虽暂退,难免再来。我略通风水,可在此布下简单迷阵,寻常人难以寻到入口。你们可安心居住。”
接下来的两日,林曦在谷口布下阵法,引山水之气形成天然屏障。阿娜尔则帮着孟婆整理屋舍,教小雨辨认更多草药,给她讲山外的故事。小雨与阿娜尔格外亲昵,仿佛真成了姐妹。林曦看着阿娜尔带着小雨在花田间奔跑嬉戏的画面,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笑意。这种平凡温馨的生活,正是他历经劫波后,最想守护的。
离别之时,小雨哭成了泪人,抱着阿娜尔不肯松手。孟婆也老泪纵横,千恩万谢。阿娜尔将一枚能驱邪避毒、温养身体的普通玉符留给小雨作纪念。
“以后,我还能见到姐姐吗?”小雨抽噎着问。
“有缘自会相见。”阿娜尔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好好长大,听阿婆的话,守护好你们的家。”
走出山谷,回望那云雾缭绕的翠微山,阿娜尔心中充满不舍与温暖。林曦握住她的手:“万物有灵,善意相待,便会结下善缘。我们守护的,正是这世间无数个这样的‘家’的安宁。”
冒险结束,回归日常,但经历留下的温暖与成长,将永远照亮前行之路。
山风拂面,带来草木清香。他们的旅程,因这次意外的相遇,增添了更多人性的温度。前路漫漫,但心中有爱,有牵挂,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