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缓步走到林萱儿面前,将一个形似鼻烟壶的小巧容器递到她手中,里面盛着提神醒脑的药油。
“吸一点,会好些。”苏郁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锐利。
林萱儿茫然地抬头看她,依言接过,深深吸了一口。一股辛辣清凉的气息直冲脑门,瞬间驱散了脑中的混沌,连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也减轻了几分。
她怔怔地望着苏郁,嘴唇动了动,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因哭泣而嘶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后怕的余悸和深深的疲惫。
苏郁凝视着她这副模样,眼神微微波动,似有复杂的情绪闪过。她心里清楚,刚才自己是利用了林萱儿的恐惧,甚至可以说是强行放大了她的恐惧来达到目的。虽然是为了救命,但过程对林萱儿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你做得很好。”苏郁沉默片刻,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这大概是她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话了,“休息一下。”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侍卫长和萧衍,讨论接下来的路线和伤员处理问题,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谋士模样。
林萱儿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鼻子里还残留着那清凉的药味,心里五味杂陈。
短暂的休整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伤员经过简单处理,情况暂时稳定。马车进行了必要的加固。
众人不敢在此久留,谁也不知道那些记仇的血瞳猴会不会反应过来再次追来。
车队再度启程,速度虽不及先前,却多了几分警觉。
林间雾气渐散,偶有几缕阳光穿透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周围植被悄然变化,阴森的蕨类与苔藓渐少,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灌木与高大乔木。
这意味着,他们或许即将踏出这片诡异的瘴气林核心。
然而,苏郁和萧衍(佟秋)的神色却并未变得轻松。
“那些猴子,聪明得离谱。”萧衍压低声音对苏郁道,“尤其是那只白毛的,似乎并非仅凭本能行事。”
苏郁点头,眼神凝重:“它们懂得驱使毒虫,利用环境投掷腐果,甚至能进行简单的权衡交易。这片林子,比我们想象得更不简单。”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们对萱儿的眼泪反应极大。那不仅仅是厌恶,似乎还有…某种渴望?”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疑虑。林萱儿的能力,在这片南疆密林中,宛如一把特殊的钥匙,既能招来危险,也能开辟生路,福祸难测。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窗边萎靡不振的林萱儿,忽然轻微颤抖,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困惑的呓语。
“又…怎么了?”旁边的侍女紧张问道,如今大家对她的任何反应都格外敏感。
林萱儿皱紧眉头,努力侧耳聆听,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适:“好像……好像又有什么声音……很轻……很远……不是在哭……像是在……说话?”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却让听到的苏郁和萧衍瞬间绷紧了神经!
说话?
在这片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的密林深处?
是幻听?还是……她的能力,又开始捕捉到新的、未知的信息了?
车队刚刚松懈的气氛,刹那间再次紧绷。
前方的林木依旧向后掠去,阳光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但一种新的、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
林萱儿那嘶哑而困惑的低语,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瞬间在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车队中炸开。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苍白的脸上。侍卫们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比面对血瞳猴时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悚。
说话声?
在这除了风过林梢、虫鸣鸟叫(如果还有幸存的鸟的话)便再无人类踪迹的原始密林中?
“说…说话?”离她最近的侍女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小姐,您是不是…是不是太累了听错了?”她宁愿是听错了。
林萱儿自己也显得十分茫然和不确定。她努力凝神屏息,侧耳捕捉着每一丝声响,秀气的眉头拧成结,脸上浮着层极力分辨却始终抓不住的焦灼:“很轻…断断续续的…不像我们说的话…但…但又好像有调子…有…意思…”她描述得语无伦次,那种感觉太过缥缈,仿佛幻觉,却又顽固地萦绕在感知的边缘。
苏郁和萧衍(佟秋)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之前的噩梦预警,眼泪驱虫,现在又是这莫名的“低语”…林萱儿的能力,在这片诡异的南疆密林中,正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方式被激活和放大。
“能听出方向吗?或者大概内容?”苏郁走到车窗边,声音压得极低,避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林萱儿试了又试,最终颓然摇头,整个人像被抽去骨头的猫儿般瘫回软垫:“不行…太模糊了…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又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声音越来越小。
萧衍(佟秋)闭目凝神,感知力如银色的溪流般无声漫开,将周遭每一寸空间都浸入其中。
片刻后,他睁开眼,对苏郁微微摇头:“附近没有隐藏的人类气息,至少百丈内没有。”
他的感知本就专精于生命体征与异常能量波动,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低语”自然毫无所获。
不是人类?
那会是什么?
古老的亡灵?山精野怪?亦或是……这片土地本身潜藏的某种难以名状的“意识”?
种种猜测让人不寒而栗。
“加强警戒,继续前进。”苏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果断下令,“速度可以稍慢,优先确保队形和侦查。萱儿,你继续留意,有任何变化,立刻告知,不要隐瞒。”最后一句,她是对林萱儿说的,语气严肃。
林萱儿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斗篷边缘,裹紧的布料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要将最后一丝安全感也锁进衣褶里。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但气氛已然不同。之前的恐惧源于看得见的猛兽毒虫,而现在的恐惧,则源于未知和不可理解。
每一个侍卫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后颈升起,他们确信在视线不及的密林深处,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正窥视着他们,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语言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