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散后,苏哲与柳盈并未立即回府。
两人沿着月光下如银带般的汴河缓缓而行,晚风轻拂,柳丝摇曳,河面倒映着远处樊楼的点点灯火,如梦似幻。
柳盈的情绪似乎一直沉浸在那首小令的余韵之中,显得格外安静。走了许久,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为她干练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柔和光晕。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坚定,轻轻拉过苏哲的手,放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夫君,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苏哲微微一愣,有些不解。
柳盈的脸上泛起一丝动人的红晕,却无比幸福地说道:“我有喜了。”
那一瞬间,苏哲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温柔的闪电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他震惊地看着柳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下的位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排山倒海般的狂喜与一种更为沉重、更为甜蜜的责任感,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膛。他猛地将柳盈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带上了一丝沙哑:
“我……我又要当爹了!太好了!盈儿,太好了!”
次日,天光大亮。
武安侯苏哲,又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他没有去东宫授课,没有去神机营造司,更没有处理任何一件公务,整日都安安稳稳地待在了府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柳月卿的房内洒下温暖的光斑。
“我来!”
苏哲兴致勃勃地卷起袖子,从丫鬟小夏手中接过了给儿子换尿布的“重任”。他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准父亲,责任感爆棚,自觉应当在育儿这门“大学问”上,展现出自己超凡的“天赋”。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着儿子的襁褓,看着那粉雕玉琢、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傻瓜般的笑容。
“看好了,这叫专业。”苏哲一边对旁边忍着笑的柳月卿和小春、小夏炫耀,一边动作笨拙地抽掉脏了的尿布。
然而,就在他拿起干净尿布,准备进行下一步“精密操作”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睡得香甜的小侯爷,仿佛是感受到了清晨的凉意,小腿猛地一蹬,一道金黄色的水线毫无征兆地划破空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苏哲那身昂贵的丝绸常服前襟上,留下了一片迅速晕开的、温热的地图。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春和小夏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小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柳月卿也是忍俊不禁,连忙拿起手帕想为他擦拭。
苏哲则僵在了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片“战损”,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肇事”后砸吧砸吧小嘴、一脸无辜的儿子,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那个小家伙,对着柳月卿发出了悲愤的“控诉”:
“月卿,这不公平!这小家伙的‘武器’,根本不讲道理!”
他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你看,它发射之前毫无预警,攻击角度刁钻,而且……它竟然没有装填时间!我堂堂武安侯,连最基本的防御架势都没摆出来,就被他一招破防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军中立威?”
“噗嗤——”
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终于让满屋子的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清脆的笑声。柳月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好了,快去换身衣裳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自己是‘专业’的。”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苏哲狼狈地“败下阵来”,那份初为人父的笨拙与喜悦,却让整个清风院都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午后,这份温馨则转移到了侯府的厨房。
总管厨子李胖子,此刻正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他们那位尊贵无比的侯爷,竟真的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衫,亲自站在灶台前,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各种药材。
“当归去头去尾,只取中断,用黄酒浸泡一刻钟……阿胶需隔水炖化,火候不能太大……这几味辅料,下锅的次序绝不能错……”
苏哲一边处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他不是在做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在为刚刚有孕的柳盈,亲手熬制一锅安胎的汤药。他那副专注而严谨的神情,和他平日里拿着手术刀时别无二致,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了极致,甚至连药材的摆放,都透着一股强迫症般的对称美感。
李胖子和他手下的几个厨子,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胖……胖总管……”一个小厨子凑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侯……侯爷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大菜?”
李胖子回过神来,挺了挺他那标志性的肚子,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情,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传授天大秘密的口吻说道:“什么大菜?这叫‘爱’!懂吗?你小子好好学着点!咱们侯爷,那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回到家里,还能为夫人洗手作羹汤!这天底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男人去?咱们府上的两位夫人,那才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
锅里,汤药“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满室都弥漫开一股浓郁而甘醇的药香。那香气,仿佛不仅仅是药材的味道,更饱含着一个男人对家庭最深沉的守护与爱意。
傍晚,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绚烂的锦缎。
燥热了一天的暑气渐渐散去,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侯府后花园里的花木,送来阵阵清香。
苏哲陪着两位妻子,在花园的青石小径上悠闲地散步。
这是一幅足以让任何画师都为之倾倒的画面。
左边,是身着一袭月白长裙的柳月卿。她怀中抱着刚刚睡醒的儿子,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柳月卿的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与为人妻的温柔,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苏哲身上,眼波流转,情意绵绵。
右边,是换了一身湖绿色衣裙的柳盈。她的小腹尚且平坦,但眉眼间那份初为人母的喜悦与羞涩,却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让她平日里那份干练清冷的气质,都柔和了许多。她一手被苏哲牵着,一手下意识地轻轻护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满足而安定的笑容。
而苏哲,就走在她们中间。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左手牵着柳盈,右手则轻轻揽着柳月卿的腰,感受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在自己身边的这份圆满。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府中一片岁月静好,仿佛世间所有的纷争与烦恼,都被隔绝在了那高高的院墙之外。
苏哲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责任感所填满。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那个想要“搞钱退休”的梦想,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真正的财富,不是金山银山,而是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