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者”次轨道空天飞机的机舱内,静谧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与来时乘坐运输机的颠簸与轰鸣相比。
此刻的体验简直如同置身于九重天上的神仙宫阙。
脚下是柔软到能吞没脚步声的暗色地毯。
身下是包裹感极佳、
宛如君主宝座的独立真皮沙发。
柔和的光线从不知名的角落洒落,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馨而奢华。
李世民等人正襟危坐。
身体紧绷,
努力维持着大唐君臣的威仪。
然而,
他们那不时瞟向窗外、又迅速收回的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透过那片巨大而洁净的舷窗。
他们能看到脚下的云海被染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边,那是初升的朝阳正在宣告新一天的来临。
飞机正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在万丈高空之上平稳穿行。
快得仿佛缩地成寸,稳得却如履平地。
程咬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沙发,又摸了摸面前光洁如镜的小桌板。
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
却又在看到前方李承乾那笔挺的背影时,识趣地闭上了嘴。
从登机开始,李承乾就一言不发。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身剪裁合体的现代军装穿在他身上。
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托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锋芒内敛,
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种沉默的压迫,
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李世民看着自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嫡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发现,
自从踏上这片名为“大夏”的土地。
自己似乎就一直在被动地接受着各种信息的冲击。
而主导这一切的,
始终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就在这时,
机舱内响起一阵轻柔的提示音。
“各位乘客,飞机即将在广州府军用空港降落,请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不疾不徐。
李承乾这才转过身。
深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李世民身上,微微颔首:
“父皇,我们到了。”
说罢,
他便在最前排的位置坐下动。
作干练,
没有一丝多余。
飞机开始缓缓下降,穿过晨曦中的云层。
很快,
一座无比宏伟的城市轮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座钢铁与灯火交织的巨城!
虽然没有黔州主城那么震撼,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这,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广州府吗?
要知道,
距离大夏占据广州府好像还梅过去多少时间吧?!
广州府!
这个在唐人印象中尚属“南蛮之地”的名称。
如今所对应的,
却是一座远比长安繁华强盛百倍的未来之都。
这部就意味着,如果得到李承乾的认可,长安也能在有朝一日发展成这个程度吗?
不过多时,
飞机便在一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微震动中。
平稳地降落在了地面上。
此时,
天光才刚刚破晓,东方的天际线被染成了一片瑰丽的鱼肚白。
众人甚至来不及仔细欣赏这座城市的宏伟全景。
舱门一打开,
几辆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上的黑色车辆便迎了上来。
“走!”
李承乾只说了一个字。
便率先走下舷梯。
步履匆匆地登上了为首的一辆车。
他的脸上,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凝重。
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也知道,
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
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分别登上了后续的车辆。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
立刻发动,
朝着港口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车内,
气氛压抑。
李世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充满未来感的城市景象,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他看着前车里李承乾的侧影,眉头紧紧皱起。
他知道此行的目的。
在黔州时,
接待人员已经向他们简要通报过。
——大夏的一支名为“开拓者号”的舰队,在远征倭国的行动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挫,只有一部分战士幸存归来。
当时,
李世民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觉得愤怒,而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兵者,
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自古以来,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哪怕是再小的冲突,出现伤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尸山血海、从玄武门之变和统一战争中杀出来的马上君臣而言。
一场局部失利导致的伤亡。
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天子亲赴的大事。
然而,
当他们亲眼看到李承承乾脸上那种发自肺腑的焦急时。
他们却都愣住了。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用以收买人心的姿态。
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仿佛失去了至亲骨肉般的沉痛与急切。
他竟然……
在为了一些“不足为道”的士兵而着急?
“陛下,”
长孙无忌压低了声音,同样满脸困惑。
“太子殿下……哦不,元首他……这是何意?”
“为将者,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是荣耀。”
“为君者,更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如此失态,岂非有失元首威仪?”
房玄龄也附和道:
“辅机所言甚是。
抚恤阵亡将士固然重要,但更应交由下属去办。
元首亲至,一来耽误国事,二来……
这般情绪外露,恐非明主所为。”
在他们的观念里。
君主就应该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
士兵,
不过是实现国家意志的工具,是棋盘上的棋子。
为了几颗棋子的损失而方寸大乱,这在他们看来,是极其不成熟的表现。
李靖摩挲着自己的膝盖。
目光深沉,缓缓开口:
“兵败乃兵家常事,胜败亦是寻常。”
“但观元首之神色,此番前往,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抚恤。”
“我等且看着便是。”
唯有程咬金这个粗人,挠了挠头,嘀咕道:
“俺就觉得奇怪,打输了仗,不治罪就算天恩浩荡了,这小子倒好,还巴巴地跑来迎接。”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的议论,
飘散在安静的车厢里,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们只能怀着满腹的疑窦。
任由车辆载着他们,驶向那未知的港口。
车窗外,
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大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