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看见它,我记得收饭盒之前,桌子上还有。”
时川一边说,指尖一边不自觉地摩挲着刚才贴在桌面上的水渍,
声音有点发干,像是卡在喉咙里,连带着他刚才被辣得火烧火燎的胃,也跟着一阵一阵抽着。
只夏没有回答他,眼神已经飞快地扫过整间会议室,又落在门口那条走廊上。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像是被谁用一根粗糙的毛刷子刷过,
一根根炸开、又在发麻,
下一秒,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没在时川面前骂出声。
“会不会是……那个女孩把合同当垃圾给收走了!”
只夏开口时,连嗓子都像带了细小的刺,语尾被咬得很轻,却一针见血。
没错,太对了。
从那一刻起,他们1200万换回来的这份纸张,现在正可怜兮兮地躺在一车带着剩饭味的垃圾里,
颠簸着,开往市中心的垃圾回收处理站——
而把这场好不容易谈成的合作推到崩溃边缘的罪魁祸首,
此刻正躺在一张便利店摇椅上,抱着个抱枕在睡午觉。
只夏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
如果这会儿浩介站在她面前,说出那句她最怕听见的“连一份合同都保存不好,你们要怎么保存好我们的计划”……
她都能想象自己那副表情了。
全身的锋芒像被一瞬抽空,血管里却烧得发烫。
“快走!”
只夏拽着时川,几乎是半拖着出了会议室,
那份刚刚谈下来的成就感像张没干的墨迹,被一脚踩在鞋底,黑漆漆的、发粘。
**
便利店的冷气开得比楼上的办公室还足。
林音侧躺在店里那把旧摇椅上,抱着个黄色的靠枕,头发散在脖子上,没扎好,额头上粘着一层细碎的汗珠,
嘴角还留着一点刚才吃剩的芒果味汽水的味道。
窗外热得要命,便利店里却静悄悄,只有收银机的绿色数字一闪一闪。
“嗨,美女——刚才收垃圾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只夏的声音突然从柜台外传进来,语气已经带着一点没藏住的燥。
林音睡得迷迷糊糊,被这句话吵醒,睁眼的那一瞬,正对上只夏和时川站在她面前,
一个脸色白得像要爆炸,一个低着头像还没从辣味里缓过劲。
“啊……就餐盒啊……都收走了呀……”
林音揉揉眼睛,话还没说完,打了个小哈欠,笑得很无辜。
时川攥着裤缝,指尖都快抠进缝隙里了,急得呼吸带着颤:“那……那你有没有看到几张A4纸?就是,纸,文件那种……”
“有啊——看到了呀。”
林音点点头,笑容松松垮垮,像在答什么无关紧要的填空题。
“那不是几张废纸吗?上面都溅上汁了,我就当垃圾都收走啦,嘿嘿。”
只夏的脸已经绿了,她的目光却像要把林音从头到脚剖开,
指尖攥在便利店柜台上,薄薄的指甲嵌进木纹里,一点一点地发白。
那可是1200万的合同,
她脑子里已经排演了一百次浩介皱眉的样子、再把这句话甩在他们脸上——
“连一份合同都保存不好,你们伟大的计划怎么能保存好?”
那句想象里的训斥像刀子,一下下剐在她后颈上,连汗都凉得冒不出来。
“那……你丢哪了?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只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林音终于看出点不对了,嘴里“哦哦”应着,连忙从摇椅上蹦起来,
抱枕被丢在一边,像一个没来得及参加这场事故的小证人。
**
三个人出了便利店,
太阳像一张摊开的平底锅,
街对面卖西瓜的老爷子正拿着把小蒲扇,坐在遮阳伞下打盹儿,
马路上车流声“嗡嗡”一阵连着一阵,汽油味混着灰尘味,
落在只夏后背的衬衣上,连皱褶都被晒得发烫。
林音走在最前面,
鞋底踩在台阶上的时候还没稳,脑子里一团乱麻,
心里却又有点心虚地觉得——还好,至少合同可能还在……
她指了指大楼门口那只深绿色的垃圾桶,桶口被太阳晒得发亮,
不远处,收垃圾的大车缓缓往这边开来,
车头玻璃上映着午后最晃眼的阳光,像一把谁也挡不住的剪刀,
要把这场荒唐撕开一个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