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芝的灵压即将彻底笼罩这群人,逼得他们气血逆流之际,一道清越平和的声音,悄然切入。
“云芝长老,多年不见,您老风采更胜往昔,何须与几个不懂规矩的小辈们一般见识?”
话音似还在耳边轻绕,一道身着青衫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谷口,他步伐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身形却精准地停留在了那群人与云芝之间。
来人是一名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精光内蕴,周身气息圆融通透,不动声色间,竟将云芝那迫人至极的元婴威压化解了大半。
云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收敛了外放的灵力,周身迫人的气势为之一敛,但声音依旧沉凝,带着审视:“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城楚家的客卿长老,岚山先生大驾光临。”
南城楚家,乃是近年在大陆上迅速崛起的新兴势力,如今已稳坐新四大家族之一的位置,其势力和根基坐落于南城。
而眼前这位岚山,更是楚家客卿长老中公认的翘楚,地位尊崇。
云芝自身乃是元婴巅峰期的修为,距离那玄奥的分神期仅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如同天堑鸿沟,不知阻断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的前路。
在妖族与魔族之中,分神期的强者虽非遍地行走,却也并不算太过罕见,但于人族修士而言,想要踏足此境,却是难上加难,无数天骄或是耗尽寿元,或是渡劫失败修为大跌,最终只能抱憾终生,郁郁而终。
而这位岚山,在人族修行天赋上堪称佼佼者,比云芝要年轻百岁,其修为却已能与之不分伯仲,同样稳稳立于元婴巅峰之境,其深厚的潜力与未来,着实令人心惊。
那群人在见到岚山现身的那一刻,皆齐齐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异口同声地道:“参见岚山长老!”
云芝的目光扫过这群人,最终又落回到岚山身上,语气算不上好。
“岚山先生不在南城清修纳福,今日怎会有如此闲情逸致,莅临我药王谷这偏僻清冷之地?”她话语微顿,视线再次转向那群人,恍然道,语气带着一丝讥诮,“难不成……这些不懂规矩,时常在我谷外徘徊不去之人,也都是你楚家麾下?”
她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索,随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挑眉直言:“楚家根基远在南城,势力范围与东曜相隔甚远,为何会对东曜白家,表现出如此非同寻常的关注?难不成各位如此兴师动众,屡次三番前来,所要寻找的人,还是那白家的人不成?”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宣告事实的冷硬。
“可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东曜白家,早在五年前就已惨遭灭门,满门俱殁,鸡犬不留!你们如今这番作为,岂不是在揭人伤疤,徒惹笑话?!”
这番话,字字如刀,句句见血,狠狠剐在晏婉儿的心头,努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心中却一片混乱,充满了不解。
在她的记忆里,白家与这远在南城的楚家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素无任何往来,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这楚家为何会突然横插一脚,表现得如此关切?
而且,他们这群人当中,那个为首的人,明明就是手上沾染着白家人淋漓鲜血的刽子手之一,她绝不可能认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家与白家的灭门惨案……难道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一旁始终在安静吃瓜的白希鸾,早在之前云芝提及白家灭门时,便不自觉地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在上一世也发生过,但她并不认识这个白家,只是听到同姓之人遭此滔天大难,心底深处终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视线流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那位将军夫人的反应有些不对劲,那微微颤抖的指尖,那瞬间绷紧又强行放松的身体,这绝不仅仅是面对陌生寻衅者时该有的紧张,更像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
这个发现,让她不由得多留了一份心。
而面对云芝的质问,岚山脸上依旧挂着客套笑容,他从容地拱了拱手,语气显得异常诚恳。
“云芝长老还请息怒,且听岚某一言,我楚家之所以会对白家之事如此上心,绝非心存恶意,恰恰相反,是因为白家于我楚家,有再造之恩!”
他目光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与沉痛,仿佛陷入了不愿回忆的过往。
“五年前,我们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至白家时……唉,终究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救出当时已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我家大少爷。”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似乎在观察每个人的反应,才继续沉声道:“后来,大少爷历经磨难终于苏醒,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亲自吩咐并监督我等,妥善安葬了所有遇难的白家众人尸骨,也正是在清点辨认之时,他震惊地发现,白家大小姐白宛,以及白家大少爷白彦的尸身,并不在之中。”
“大少爷由此断定,他们二人极有可能尚在人间,侥幸逃过了那一劫!”岚山的声音带着一种唏嘘与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五年来,他无一日不在深深的自责与无尽的悲痛中度过,更是无一日不在派遣人手,四处苦苦寻找他们的下落,生怕他们在外面颠沛流离,遭受非人的苦难,这一找,便是整整五年,从未有过一刻放弃!”
晏婉儿听得更加糊涂了,秀眉紧紧蹙起,心中疑窦丛生。
白家对楚家有恩?还救了他们什么大少爷?她作为白家嫡女,怎么从未听父母兄长提起过只言片语?而且,这番说辞听起来……未免太过巧合,也太过于……完美了?
最重要的是……
哥哥可能还活着?
可是她明明看到哥哥和母亲为了保住她们掐咒自爆……
还有……
为何只提起她和哥哥,明明一起消失不见的,是她和龙凤胎才对……
云芝显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难以自圆其说的漏洞,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满是质疑:“你这番话,恐怕是不尽不实吧?!”
“据老身所知,在楚家还未跻身新四大家族之列时,你们那位家主便是姬妾成群,奈何子嗣缘分却极为浅薄,至今膝下,唯有已故正室所出的一位少爷和一位小姐,而且正室早逝,是由后续纳的继室辛苦抚养长大,若老身没记错,算算年纪,那位少爷至今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稚龄孩童,如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且正遭逢灭顶之灾的东曜白家?这岂不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岚山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质疑,神色依旧不变,仿佛早已胸有成竹,料定会有此一问。
他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云芝长老所言极是,但您所说的,是世人所知的楚家二少爷,岚某口中所说的大少爷,并非此子,他乃是老爷流落在外的长子,只因一些不便对外人言的陈年旧事,自幼便与家族失散,流落民间,后来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多方查探,才终于找到他时,他正……幸得东曜白家仁善,予以收留,以养子身份安居。”
什么?!
晏婉儿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当头劈中,整个人猛地剧烈一震,脚下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
白家……只有一位养子!
难不成……白安就是这岚山口中,楚家流落在外,那个身份尊贵的长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站在那群人最前方的男人……
她绝不会认错!
一时之间,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将晏婉儿的心神搅弄得混乱不堪,她完全分不清,这楚家和白安,究竟唱的是一出怎样的戏码?是精心策划的伪装,还是其中真的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云芝直接点破关键:“哦?照你这么说,你口中那位对白家感恩戴德,日夜不忘寻找白家遗孤的大少爷,莫非就是白家那位养子,好像名叫……”
“正是白安少爷。”岚山坦然接过话头,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与感慨的神情,“少爷他……至今对白家的养育之恩念念不忘,对当年的惨案更是耿耿于怀,引为毕生憾事,他甚至……固执到连姓氏都不愿改回楚姓,执意沿用白安之名,以纪念白家恩情,以至于到现在,都未曾真正松口,认祖归宗,回归楚家,老爷对此,也是既生气焦急,又无可奈何啊。”
白希鸾此刻也不由得暗自咋舌,心道这大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关系网罗,听起来真是……有够混乱和复杂的。
养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别人家的嫡长子?这剧情,怕是茶馆里最敢编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写。
这件事并不小,可上一世怎会从未听说过?
云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晏婉儿,暂时摸不清她此刻具体的想法和打算,更不敢在情况未明时擅自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何况,这岚山所言是真是假,尚需验证,绝不可轻信。
她心念急转,决定先行缓兵之计,稳住对方再作打算。
“原来如此,你们寻人心切,这份执着,老身倒是可以理解几分,不过,白家虽与我这药王谷有些陈年的香火情分,但那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自从我那师侄晏殊嫁入白家之后,两家往来便日渐稀少,近乎断绝,你们口中所言,可能尚存于世的白家之人,据老身所知,并未来过药王谷,诸位……怕是寻错了方向,白费了这番心力……”
然而就在她准备让这些人离去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并不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从山谷的另一条幽静小径方向传来。
随即,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岚山长老?您……怎么会突然在此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数人正从小径尽头转出,快步朝着谷口走来。
为首之人,一身素雅干净的青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不是别人,正是话题的中心人物,白安!
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沉稳的随从,衣袂沾着些许草屑,似乎是刚刚从另一个方向仔细查探归来。
在目光触及到岚山的那一刻,白安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他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眸深处,竟极快地掠过了一抹深切的厌恶与冰冷的厉色!
那情绪虽然出现得突兀,消失得也极其迅速,几乎是瞬间就被他重新完美地收敛起来,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