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鸾身上穿着苏叶特意为她准备的合身练功服,双手叉腰,仰着小脸,愁眉苦脸地望着头顶那片蓝天,仿佛天上藏着什么绝世难题。
“小主人,你在看什么呀?”
小时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也仰起小脑袋望向天空,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除了几朵慢悠悠飘过的白云,他实在看不出那蓝天有何特别。
白希鸾被他的声音唤回神,一扭头看到他,小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人看见吗?”
小时可是她隐藏最深的底牌之一,这也是为何她一直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存在。
她慌忙左右张望,确定院子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这才拍着小胸脯,长长舒了口气。
小时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小小的虚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安啦小主人,我现在只是用精神力构筑的幻影,除了你,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听到这话,白希鸾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见另一道更为高挑修长的虚影,伴随着一阵细微的空间扭曲,出现在小时旁边。
妖斐依旧是那副慵懒傲慢的模样,抱着手臂,黝黑的瞳仁带着惯有的戏谑扫过两人。
“啧,”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整个无极境,唯二能察觉到这小鬼存在的那两位,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见他对你无害,便也懒得戳穿你这点小心思罢了。”
白希鸾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小时,果然对上了一双写满了‘被说中了’和心虚的大眼睛。
“不、不能怪我嘛……”小时小声嘟囔着,两根食指无意识地对戳着,“他们俩的修为太高了……我、我现在的状态,在他们面前就跟没穿衣服似的,根本瞒不过他们的感知……”
白希鸾瞬间了然,自从烛渊境主失踪后,闻人煌和千阙便是无极境公认的修为巅峰,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人既然早已察觉,竟能沉住气一直不问……
“想守住自己的底牌,光靠我们藏着掖着可不行。”妖斐慵懒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黑瞳斜睨着她,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你作为我们暂时栖身的……主人,自身也得足够硬才行,否则,不过是稚子怀金,招灾惹祸。”
白希鸾和小时闻言,默契地同时转头看向妖斐,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惊讶和忍俊不禁。
这家伙……
刚才是不是说了……
“主人”?
虽然加了个‘暂时’,但白希鸾心里还是莫名地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嘴角差点控制不住要上扬。
“哼,别得意太早。”妖斐眼神微眯,眼含警告,虚影周围的气息都冷了几分,显然是被两人那毫不掩饰的笑意惹得有些恼了,“我可没真心认主,不过是权宜之计,彼此利用罢了,毕竟,你现在的实力,实在太弱了,弱得……让人提不起兴致。”
最后那句话如同冷水浇头,精准地戳中了白希鸾的痛处,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放下叉腰的手,深深地、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肩膀都垮了下去。
“你以为我不想变强吗?”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闷闷道,“我现在就在发愁,到底该怎么训练,才能在十年内通过那该死的通天塔?”
十年,对于动辄闭关数十上百年的修炼者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深知自身起点低、时间紧迫的白希鸾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温礼说过,通天塔本是烛渊的法器,每一层对应一个关卡,前九层分别为力量、速度、耐力、智慧、精神力、元素亲和、法则感悟、心魔、以及生死。”白希鸾将自己所知关于通天塔的信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希望能从这两位“老古董”这里得到些指点,“而且一旦有人踏入,还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楼层,只有通过全部考验,才能抵达第十层,面对最终的关卡。”
她顿了顿,想起牵机的叮嘱,小脸更苦了,几乎皱成一团。
“美人师父也跟我说过,里面的关卡全是由阵法和幻术相结合所产生的景象,作用于闯关者的精神体,虽然不会真的死亡,但精神体受到的所有创伤和负面情绪,都跟真实经历一模一样!听说内院很多天才弟子,甚至一些堂主,都栽在了心魔那一关。”
小时听着,也只能苦恼地挠挠头。
他虽是器灵,见识广博,但对于如何系统性地修炼、应对这种综合性试炼,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他不由得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一旁抱臂看戏的妖斐。
妖斐的视线始终落在白希鸾身上,脸上的戏谑之色非但没减,反而更深了几分,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
“首先,”他终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第一阶段的训练,你不能动用神木令的力量。”
“为什么?”白希鸾不解地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神木令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之一,多次救她于危难,不用它,岂不是自断一臂,增加了难度?
妖斐微微弯下腰,虚影凑近白希鸾,那双黑瞳仿佛能看穿她灵魂深处。
“小鬼,”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踏上这修行之路,满打满算也没多久吧?仔细想想,你修为能增长这么快,接连突破,靠的是什么?一是神木令强行灌注生命本源和对你这具身体的改造,二是我与你契约后,祖血晶石本源之力对你资质潜移默化的提升和灵力的狂暴冲刷。”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一层层剥开白希鸾快速晋升的表象,露出底下并不算牢固的根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神木令的庇护,或者我陷入沉睡甚至……离开,你将依靠什么在这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世界立足?靠你那被外力催生起来的、虚浮的半吊子修为?还是你那尚未完全解封、掌控不熟的妖族血脉?”
这番话直白、强硬,甚至有些刺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白希鸾的心底,让她瞬间蔫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妖斐说的,句句都是她潜意识里不愿面对的事实。
是啊,她似乎……真的太过依赖这些外物了。
神木令和妖斐的存在,像两个无比强大的依仗,支撑着她跌跌撞撞地快速前行,让她在短时间内看到了变强的希望,却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几乎忘了,该如何依靠自己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当当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修行之路上走下去。
看着她骤然变得苍白和凝重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震惊、恍然以及一丝被戳破真相后的慌乱,妖斐嘴角那抹戏谑终于化开,变成了一种近乎严厉的审视。
“拔掉你的依仗,打回原形,看清你自己真正的样子,恐惧吗?无力吗?觉得自己弱小得不堪一击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白希鸾的心尖上。
“那就对了,记住这种感觉。”妖斐直起身,虚影在阳光下仿佛凝聚了几分实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从今天起,忘记神木令,忘记我的力量,你要学会的,是如何在没有这些外力的情况下,调动你体内每一分属于‘白希鸾’自己的能力,挖掘你血脉中沉睡的潜力,锤炼你那未经打磨的意志。”
他黑瞳中闪过一丝锐光。
“唯有如此,你才能在通天塔里,在任何绝境中,真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