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嗡鸣声不再局限于小满的胸腔,开始如同实质的音波般在病房内低回,震得窗玻璃发出细密的、令人牙酸的颤抖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的、类似高压电弧击穿空气产生的臭氧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某种稀有金属蒸发的甜腥气。小满感到自己的耳膜持续受压,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着粘稠的、带电的雾气。
林默身体的变化已近乎恐怖。颈部和脸颊的晶化区域不再满足于皮下蔓延,开始突破表皮,形成细小的、棱角分明的淡蓝色晶体簇,像一层诡异的冰霜苔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闪闪发光。他左手那玉化的指甲已经完全变成了深邃的墨蓝色,并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边缘锐利如刀。最令人不安的是,当他偶尔无意识地转动眼球时,眼白的部分会瞬间掠过一层极淡的、与晶体同色的荧光,转瞬即逝,却足以让目睹者脊背发凉。
窗外,那片紫红色的晚霞并未随着日落消散,反而愈发浓重,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不祥的、如同舞台灯光般的诡异光晕中。在这紫光的照射下,医院走廊的灯光闪烁得更加狂乱,监护仪等电子设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后纷纷黑屏或花屏。有护士尖叫着跑过走廊,说看到墙壁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光影。
小满紧紧抓着林默那只正在异变的手,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下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引擎怠速般的低频震动。这震动与怀表的嗡鸣、以及外界紫霞的光波,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三重共振。她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即将过载爆炸的能量核心旁边,毁灭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最后的侥幸心理。这不是蜕变,这是……崩溃的前兆。
苏婉藏在袖口中的电路图碎片,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下,边缘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窗外紫霞同频闪烁的辉光。几乎同时,她安插在律师身上的那个隐秘的、非接触式的生命体征监测器(伪装成纽扣),传来了持续且剧烈的报警信号——心率飙升,血压异常,伴有明显的神经电活动紊乱。信号在持续了十几秒后,戛然而止,变为一条平直的直线。
律师死了。在传递了“星辰低语者”的信息后,以这种突然而诡异的方式被清除了。
苏婉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对方的手段远超她的想象,不仅能精准定位,还能以这种无法防备的方式远程灭口。这既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展示——展示他们拥有穿透物理禁锢、直接作用于生命体的可怕能力。“星辰低语者”……他们低语的内容,恐怕不仅仅是信息,更是死亡的判词。
她将发光的电路图碎片紧紧攥在手心,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皮肤,渗出的血珠在紫光映照下呈现出暗紫色。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激发出一种冰冷的疯狂。她不再犹豫,用染血的手指,在牢房冰冷的水泥地上,颤抖着却极其清晰地,画下了那个被闪电贯穿的Ψ符号,然后在符号下方,用力刻下了一个词:
“合作”。
她将赌注押在了更神秘、也更危险的一方。因为另一方的獠牙,已经沾满了鲜血。
林小雨在紫霞出现的瞬间,便感到自己与那片“信息海洋”的连接被强行增强了数倍,仿佛有人在她的大脑里安装了一个功率放大器。浩瀚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让她瞬间头痛欲裂,几乎昏厥。但在这痛苦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幅能量地图的全景:
代表林默的蓝白色光团,此刻正剧烈地脉动着,内部结构变得极不稳定,仿佛一个即将超新星爆发的恒星。而代表雷达站的暗红色光团,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调动着庞大的、充满攻击性的能量流,如同无数触手,试图缠绕、渗透并引爆那个不稳定的蓝白核心。
更让她震惊的是,在两者之间,她感知到了第三个存在——一团如同深邃星空般、不断变幻形态的暗紫色能量云(星辰低语者?)。它似乎正在巧妙地利用两个光团的碰撞激荡出的能量涟漪,如同一个高超的冲浪者,在毁灭的边缘穿梭,并不断从双方汲取着某种“信息质”或“能量精华”。
林小雨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对抗,这是一场三方参与的、危险的共振游戏。雷达站想摧毁,星辰低语者想窃取或引导,而林默……他本身正在成为一种无法控制的能量源。她自己的意识,在这狂潮中渺小如粟,却因为特殊的连接,成为了一个绝佳的观测点。
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信息过载,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如同抛出的救生索,投向那剧烈波动的蓝白色光团。她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想传递一个最简单的意念:
“稳住。”
然而,她的意识触须刚刚接触到光团的边缘,就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乱流猛地甩开,连带她的本体也受到剧烈冲击,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干预的代价,远超她的承受能力。
紫霞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散。夜空恢复了正常的黑暗,医院的电力系统也逐渐恢复,只留下满地的设备残骸和医护人员惊恐未定的面孔。
小满虚脱般地瘫在椅子上,怀表的嗡鸣声减弱了,但依旧存在。林默身上的晶体簇停止了生长,但并未消退,像某种永恒的烙印。地上,有一小片从他脸颊脱落下来的、米粒大小的蓝色晶体,正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风暴暂时平息,但共振留下的裂痕,已深深刻入现实。下一次紫霞再现时,恐怕将不再是预兆,而是终结本身。而苏婉的合作邀请,林小雨的干预尝试,都如同投入狂澜的石子,只会让这潭水,更加浑浊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