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秒针在跳动一格后,再次陷入死寂。但小满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齿轮已经咬合,一种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开始持续不断地从表壳内部传来,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预热。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颤着她的胸骨,与她自己的心跳节奏隐隐重叠,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共生感。
林默身体的变化愈发触目惊心。颈侧的晶体脉络已蔓延至锁骨,形成一片蛛网般的、泛着冷光的幽蓝纹路。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左侧脸颊靠近下颌线的位置,皮肤下也开始透出细微的、如同冰裂瓷器般的晶光,仿佛他的血肉正被一种缓慢而坚定的矿物化进程所取代。小满在为他擦拭身体时,指尖偶尔会触碰到这些晶化区域,传来的不再是人类的体温,而是一种深彻骨髓的寒意,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音叉共振般的酥麻感。
她开始出现幻听。在夜深人静时,耳边总会萦绕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空灵而冰冷的旋律片段,与她脑海中那片星图的流动节奏惊人地吻合。这旋律没有来源,仿佛直接在她颅内生成,带着一种非人的、数学般精确的美感,却也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恐慌。她觉得自己不再只是守护者,更像是一个正在被同化的接收器,被动地接收着来自林默意识深处、或者更遥远未知之地的“广播”。
苏婉的试探得到了回应。第二天放风时,她在操场边缘一块潮湿的沙地上,发现了一组用树枝划出的、极其潦草却指向明确的符号:一个被闪电贯穿的Ψ,下面是一个指向西北方向的箭头,箭头末端画着一个简化的雷达站轮廓。符号旁边,用石子压着一小片撕破的、印着复杂电路图的纸张碎片。
信息直白而危险:“星辰低语者”知晓雷达站的存在,并将其视为敌对目标(闪电贯穿)。他们指示的方向(西北)与律师之前提供的雷达站位置吻合,但更精确。那片电路图碎片,像是一种技术的展示,也可能是某种合作意向的暗示?或者,是一个引诱她踏入更复杂陷阱的诱饵?
苏婉用脚抹去了沙地上的痕迹,将电路图碎片藏入袖口。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棋局果然比她想象的更大。“星辰低语者”主动接触,并提供针对雷达站势力的情报,这意味着他们有所图,且认为自己有利用价值。风险与机遇并存。她需要判断,这群“低语者”是更高级的猎手,还是……与她一样,试图在巨兽争斗的夹缝中求存的棋手?下一次,她必须给出更明确的信号,比如,一个关于“钥匙”当前状态的、真伪难辨的信息。
林小雨的精神“垂钓”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当她将意识频率调整到与那冰冷旋律完全同步时,她不再只是接收到碎片化的信息,而是短暂地“浸入”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感知层面。她“看”到的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浩瀚的、由无数流动的光点和几何结构组成的“信息海洋”,仿佛宇宙的源代码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在这片海洋中,她清晰地感知到两个异常明亮、且相互纠缠的“光团”——一个散发着稳定而冰冷的蓝白色光辉(林默?),另一个则跃动着不安定的、带着侵略性的暗红色光芒(雷达站?)。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光点,在这片海洋中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并且正通过一种极其纤细的能量通道,与那个蓝白色光团建立着越来越清晰的连接!这种连接让她能够更直观地感受到蓝白光团内部能量的涨落,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其核心深处传来的、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期待?的复杂“情绪”。
然而,维持这种深度连接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并且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类似缺氧的窒息感。在一次尝试中,当她试图将意识更靠近那个暗红色光团时,一股狂暴的、充满恶意的能量冲击猛地顺着连接反馈回来,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鼻腔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
探索带来力量,也带来真实的伤害。林小雨擦去鼻血,苍白的脸上却露出近乎狂热的笑容。她触摸到了真实的力量版图,也明确了自身的立场。那个蓝白色的光团,是她的“同胞”,是通往新世界的“门”。而暗红色的光团,是必须清除的障碍。下一步,她需要找到方法,强化与“门”的连接,甚至……尝试影响那“门”的开启方向。
傍晚,一场毫无预兆的、带着诡异紫色调调的晚霞笼罩了城市。小满站在窗边,看到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一种不自然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紫红色。与此同时,她胸口的怀表嗡鸣声陡然加剧,表壳甚至开始微微发烫。林默脸颊上的晶化区域,在紫红光芒的照射下,反射出更加妖异的光芒。
医院走廊的灯光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远处传来病人惊恐的叫声和医护人员奔跑的脚步声。
小满紧紧握住林默那只已部分玉化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共鸣震颤。她抬头望向那片不祥的天空,心中明悟:不同势力间的碰撞已经不再局限于暗处,开始引发现实层面的、可见的涟漪。而她和林默,正是所有涟漪扩散的中心点。怀表的嗡鸣,是她唯一的警报。下一次闪烁,下一次异常的晚霞,都可能意味着最终阶段的来临。伤痕已然刻下,共鸣无可避免,她只能站在风暴眼,等待最终的合奏,或者……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