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力量在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陈遇一家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太多个人物品,三辆外观普通但内部经过特殊改装的商务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别墅车库。在杨振军派来的精锐小队护送下,陈遇、林莉、希希、安安,以及陈平和毛凤英,迅速而有序地离开了这个他们居住了多年的家。
“爸爸,我们要去旅行吗?”安安被林莉抱在怀里,小脸上带着一丝困倦和好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陌生的景色。
陈遇摸了摸女儿的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嗯,我们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住几天,就像探险一样。”
希希紧挨着陈遇坐着,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酷似林莉的大眼睛看着陈遇,里面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懂事。
林莉默默握住了陈遇的另一只手,她的手心有些凉,但握得很紧。陈平坐在副驾驶,眉头紧锁,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方车辆,这位退休的老科长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毛凤英则搂着希希,低声安抚着孙子,脸上难掩忧色。
车队没有开往市区任何一家酒店或已知的政府设施,而是径直驶向了市郊一处守卫森严、绿树掩映的大院。院墙高耸,门口有持枪警卫站岗,经过严格的身份核验和车辆检查后,铁门才缓缓打开。院内环境清幽,几栋不起眼的小楼散布其中,看似是普通的单位宿舍或疗养院,但陈遇能感觉到暗处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他们被安置在其中一栋小楼的二层套房内。套房条件不错,三室两厅,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装修简洁实用,但缺少了一丝家庭的温馨气息,更像是一个功能齐全的临时驿站。
“陈总,林总,叔叔阿姨,孩子们,暂时委屈你们住在这里。”负责护送他们的小赵,一位面容刚毅、行动干练的年轻军官,语气恭敬但不容置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日常生活所需会有专人负责,通讯需要使用我们提供的内部线路。外部联系,包括集团事务,请务必通过加密渠道,并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通讯。”
“明白了,辛苦你们了。”陈遇点头,表示理解。他知道,这是必要的措施。
安顿下来后,孩子们在新环境的好奇心暂时冲淡了不安。安安拉着希希在各个房间探险,毛凤英和陈平也开始熟悉厨房和卫生间的位置。林莉则默默地开始整理带来的少量行李,试图在这个临时居所营造出一点家的感觉。
陈遇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窗外茂密的树木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巡逻哨兵,心情复杂。这种被彻底保护起来的感觉,固然让人安心,但也像一种无形的禁锢,提醒着他此刻面临的威胁是何等严峻。欧阳华那个鬼魅般的身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遇哥,”王小虎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担忧,“家里那边都安排好了,安保又加了一层,兄弟们眼睛都瞪着呢!你和嫂子、孩子、叔叔阿姨那边怎么样?”
“已经到地方了,很安全。”陈遇沉声道,“集团那边就交给你和文博他们了,非常时期,稳住。”
“放心吧遇哥!厂子里有我在,翻不了天!”王小虎顿了顿,压低声音,“妈的,那个欧阳华,真他妈是个祸害!杨大校那边有消息了吗?逮住那王八蛋没?”
“还在搜捕,他露了头,就跑不掉。”陈遇语气坚定,既是对王小虎说,也是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的生活平静却暗流涌动。陈遇通过加密网络处理一些紧急的集团事务,与李文博、孙宇、张伟保持沟通,确保研发和网络防御工作不受影响。林莉则负责安抚家人情绪,陪着孩子们看书、做游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常态。
希希变得有些沉默,常常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陈遇注意到儿子的异常,这天傍晚,他走到阳台上,在希希身边坐下。
“希希,在想什么?”陈遇轻声问。
希希转过头,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爸爸,那个在海洋公园看到的坏人,是因为我们家的公司很厉害,他才想害我们吗?”
陈遇心中一震,没想到儿子如此敏感。他沉吟片刻,认真地看着希希的眼睛:“不全是。更重要的原因,是爸爸和叔叔们做的东西,对国家很有用,能帮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强大。那些坏人,不想看到我们的国家变强,所以想方设法来搞破坏。”
希希似懂非懂,但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就像电影里保护重要东西的英雄一样吗?”
陈遇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就像英雄。所以我们要保护好自己,也要支持那些像杨叔叔一样,在跟坏人斗争的真正的英雄。”
希希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拳头:“爸爸,我长大了也要当英雄,保护你和妈妈,还有妹妹!”
看着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庞,陈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所有的压力和疲惫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与此同时,杨振军那边的搜捕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对欧阳华的追查动用了大量资源,几乎将那个私人渔具展销会翻了个底朝天,也对欧阳寰及其所有已知社会关系进行了更深入的排查。
第三天下午,杨振军亲自来到了安全屋。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黑色夹克,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依旧矍铄,像一把永不卷刃的军刀。
“有进展?”陈遇将他请进临时作为书房的小房间,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问。
杨振军从随身携带的保密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几张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我们排查了海洋公园及周边所有能调取的监控,找到了欧阳华的一些活动轨迹。”
屏幕上,一个穿着蓝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出现在不同的监控画面中,有时在买饮料,有时在闲逛,看起来与普通游客无异。但在其中一个距离环形水族箱不远处的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中,他正抬起手腕看表,鸭舌帽檐下的侧脸轮廓与欧阳寰高度相似,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眼神更加阴鸷,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带着一股欧阳寰所没有的戾气。
“确认是欧阳华无疑。”杨振军指着画面,“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刻意避开了大部分正面摄像头,行动路线也经过精心规划。离开海洋公园后,他乘坐一辆套牌出租车到了市区一个监控盲区,然后消失了。”
陈遇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身影,问道:“欧阳寰那边有什么反应?”
“没有任何异常。”杨振军摇头,“他依旧深居简出,看书、写字、打理他的花花草草,对外界似乎漠不关心。我们对他的通讯和社交监控也没有发现他与欧阳华联系的迹象。”
“兄弟阋墙?还是……更高明的伪装?”陈遇皱眉。
“都有可能。”杨振军切换了平板上的画面,显示出一份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不过,我们对欧阳华消失后这些年的调查,有了突破性发现。利用欧阳寰夫人那个海外账户作为切入点,我们联合国际刑警,追踪到了更多隐藏在层层离岸公司背后的资金链条。最终发现,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在过去几年里,通过多个空壳公司周转,最终流入了一个设在瑞士的匿名账户。而这个账户的持有者,经过我们多方核实和技术还原,确认就是欧阳华!”
“欧阳华在海外有巨额资产?”陈遇瞳孔一缩。
“没错。而且这笔资金的来源,与那个向欧阳寰夫人支付‘顾问费’的基金会,背后是同一个实际控制人——一个与‘渡鸦’组织核心层关系密切的洗钱网络。”杨振军目光锐利,“这说明,欧阳华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行动人员。他很可能深度参与甚至主导了‘渡鸦’的某些核心财务运作,或者利用他与欧阳寰的关系,在组织和其想要腐蚀拉拢的目标之间,扮演着某种关键的资金桥梁角色!”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它将欧阳华从一个模糊的行动者影子,提升到了一个掌握组织经济命脉的关键人物层次!他的危险性,再次大幅提升。
“能通过这个瑞士账户锁定他吗?”陈遇追问。
“很难。瑞士银行的保密制度很严,而且对方肯定用了极其复杂的代持和加密手段。但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为我们后续的国际合作追查指明了方向。”杨振军沉声道,“目前看来,欧阳华潜回国内,目的可能非常复杂。一方面可能是指挥或亲自执行针对你和‘星煌’项目的破坏行动;另一方面,也可能与‘渡鸦’组织在国内的资金调度、人员安抚,甚至是对欧阳寰的监控有关。”
他收起平板,看向陈遇:“欧阳华这次冒险在公共场合露面,虽然嚣张,但也暴露了他急于掌握你动向的心态,以及他目前很可能就在滨城或其周边区域活动的事实。我们已经收紧了对滨海所有交通枢纽、港口以及他与欧阳寰可能接触地点的监控网。只要他再次活动,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陈遇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欧阳华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隐藏在城市数百万人口中,又有强大的组织和资金支持,想要短时间内将其缉拿归案,绝非易事。
“你们还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杨振军语气缓和了一些,“虽然不便,但安全第一。集团那边,有王小虎他们,还有我们的人暗中保护,不会出大问题。你和家人,是目前对方最可能攻击的目标,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明白。”陈遇表示理解,“只是辛苦你们了。”
杨振军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灯塔’基地那边,韩立副主任主动联系了我们调查组,提供了一些情况。”
“哦?”陈遇有些意外。
“他承认,之前以基地名义向你们发出的那份技术咨询函,确实是在欧阳寰的暗示下进行的。欧阳寰当时对他说,旭遇在仿生学材料领域有一些‘有趣的想法’,建议基地‘关注一下’,并以正式渠道进行交流,显得更‘合规’。”杨振军解释道,“韩立表示,他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是正常的学术关注。直到我们调查组介入,他才意识到可能被利用了。他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和自责,并积极配合我们梳理了所有与欧阳寰相关的公务往来记录。”
“看来这个韩立,确实可能不知情,只是被欧阳寰当成了棋子。”陈遇沉吟道。
“目前看是这样。这也从侧面说明,欧阳寰行事之谨慎和老辣。”杨振军站起身,“好了,你这边安心住着,有新的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小赵说。”
送走杨振军,陈遇回到客厅。林莉正陪着安安玩拼图,希希则在看书,陈平和毛凤英在阳台小声聊着天。看到陈遇出来,大家都抬头看向他。
“杨大校走了?”林莉问。
“嗯,聊了点工作上的事。”陈遇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林莉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问:“情况……还是很麻烦?”
陈遇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神,以及父母和孩子们投来的目光,他不想让他们过度恐慌,便挤出一个笑容:“还好,杨大校他们正在抓紧处理。我们呢,就当是放个假,在这里清静几天。”
毛凤英叹了口气:“清静是清静,就是心里不踏实。小遇啊,你可一定得小心啊。”
陈平则比较硬气,哼了一声:“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还有国家撑腰,那些宵小之辈翻不了天!小遇,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家里有我和你妈,还有莉莉看着呢!”
安安也学着她爷爷的样子,挥舞着小拳头:“爸爸不怕!坏蛋来了,安安帮你打他!”
童言稚语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大家都笑了起来。陈遇看着家人,心中充满了力量。无论外面风浪多大,这个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和最坚实的后盾。
这时,陈遇放在书房的加密手机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听,是张伟。
“遇哥,网络追踪有发现!”张伟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们监控到一个之前与庞伟(邮差)有过间接联系的虚拟身份,最近又开始活跃,并且在暗网的一个加密论坛上,发布了一条看似无关的钓鱼信息征集帖,但里面用了几个非常罕见的、与欧阳寰早期某篇非公开论文中提到过的某种特定水域浮游生物相关的术语作为‘鱼种代号’!”
陈遇精神一振:“确定是欧阳寰用过的术语?”
“确定!那篇论文涉密级别很高,外界很难接触到。我们也是因为重点排查他,才调阅了他的全部学术档案。”张伟肯定道,“发帖人的Ip经过多次伪装,最终指向了一个位于公海的卫星节点,和之前追踪‘渡鸦’高层时遇到的模式很像。我们判断,这很可能是欧阳华,或者‘渡鸦’组织内熟知欧阳寰学术背景的人,在用这种方式尝试进行隐蔽联络!”
“能锁定接收方或者破解他们的通讯内容吗?”陈遇立刻问。
“还在尝试,对方加密方式很独特,结合了学术术语和密码学,破解需要时间。但这个发现,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监听窗口!”张伟语气充满干劲,“只要他们再用这种方式联络,我们就有机会抓住他们的尾巴!”
“干得漂亮,张伟!继续盯着,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陈遇挂断电话,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欧阳华,还有“渡鸦”,你们隐藏得再深,终究还是会留下痕迹。猎网,正在一步步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