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秋意渐浓,晨光透过百叶窗,在陈遇办公室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他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沉沉地望着楼下厂区内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步履匆匆的员工。与滨化集团结成战略同盟,如同在“星煌”项目的命脉上加装了一道坚固的阀门,但张伟昨夜带来的消息,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头——对手的触角,已经开始伸向更私密、更柔软的区域。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不等他回应,王小虎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他今天没穿工装,换了一身略显紧绷的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有些歪斜,脸上带着宿醉未醒般的烦躁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遇哥!”王小虎嗓门依旧洪亮,但带着一丝沙哑,“我昨晚跟苏婷说了,她……她一开始还以为我开玩笑,后来看我那严肃劲儿,也吓着了。她今天上班都心神不定的。”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妈的,一想到有杂碎在暗处盯着我老婆,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现在就带人把那几个网上蹦跶的账号后面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陈遇转过身,将冷咖啡放在桌上,走到王小虎对面坐下。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下身是合体的休闲裤,试图用随意的穿着缓和连日来的紧张氛围,但眉宇间的凝重依旧清晰可见。
“虎子,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陈遇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对方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苏婷那边,除了提醒,我让张伟协调了人手,在她医院附近和上下班路上做了布控,是便衣,不会影响她正常生活。你要做的,是稳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你越镇定,苏婷才能越安心。”
王小虎重重叹了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把脸,把原本就不甚整齐的头发揉得更乱:“道理我懂,遇哥。可……可他娘的这感觉太憋屈了!明知道有狗在叫,还不能立刻冲出去打,还得忍着!”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王小虎这辈子,打架没怕过谁,搞生产也没怂过,可这种躲在阴沟里使绊子的手段,真他娘的恶心人!”
“所以我们才要更冷静,更谨慎。”陈遇拿起内线电话,“伟哥,你过来一下。”
几分钟后,张伟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他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连帽卫衣,拉链拉到下巴,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
“情况有变化?”张伟直接问道,声音没有起伏。
“把最新的监测情况跟虎子说一下,尤其是关于那些试图接触苏婷的账号。”陈遇示意他坐下。
张伟坐到王小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将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调出几张截图和数据分析图。“目前锁定三个高度可疑的账号。一个伪装成‘医疗设备高级区域经理’,以探讨新型骨科器械临床应用为名,试图添加苏婷的微信;一个扮演‘高端母婴健康顾问’,在苏婷偶尔浏览的育儿论坛私信她,提供所谓的‘专家定制孕期产后调理方案’;最后一个更隐蔽,冒充是‘市医院合作基金会志愿者’,以回访优秀护士、提供心理疏导和支持的名义进行电话接触。”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经过精心包装的头像和简介:“话术专业,身份伪装度极高,普通人在缺乏警惕的情况下很容易中招。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建立初步信任,套取关于你工作状态、家庭氛围、甚至通过闲聊侧面了解旭遇近期动态的信息。目前苏婷护士按照你的提醒,都没有理会。”
王小虎听着,拳头捏得咯咯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医疗经理?健康顾问?还他妈志愿者?这帮孙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花样还挺多!”他猛地看向张伟,“伟哥,能查到这些账号后面是哪个龟孙子吗?老子非得……”
“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源头指向海外,具体操作者身份还在追查。”张伟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对方很谨慎,用的都是‘一次性’账号,接触不成功很快就会废弃。我们现在能做的,是持续监控,建立行为模型,等待他们露出马脚。同时,加强所有核心人员及其直系亲属的网络安全教育和现实环境的安全巡视。”
陈遇接过话头:“虎子,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他们不跟你硬碰硬,专门挑你最柔软的地方下刀。光靠蛮力解决不了问题。你得相信张伟的专业,相信我们的预案。”
王小虎喘着粗气,沉默了半晌,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在沙发背上,哑声道:“行,遇哥,伟哥,我听你们的。保护苏婷和牛牛要紧。”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但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
这时,陈遇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是杨振军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八爷’线索有新进展,与境内某咨询公司关联。下午三点,老地方详谈。”
陈遇眼神微凝,回复了“收到”,然后对王小虎和张伟说:“杨大校那边有消息了,关于那个‘八爷’。下午我去见他。虎子,你调整好状态,厂里的生产和大后方不能乱。伟哥,继续盯紧网络和人员渗透这条线,有异常立刻通报。”
“明白。”张伟收起平板,站起身,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王小虎也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恢复平日那副粗犷却充满活力的样子:“遇哥你放心,厂子里有我!我这就去车间转转,看看那批给‘定海’项目预备的料弄得怎么样了。妈的,工作起来就啥都忘了!”
看着王小虎重新振作起来离开的背影,陈遇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虎子这根定海神针,只要方向对了,就能稳住一大片。
处理完几份紧急文件,时间已近中午。陈遇揉了揉眉心,决定去食堂吃午饭,顺便看看父母和林莉。
旭遇集团的食堂经过几次扩建和装修,早已不是当年红星机械厂大食堂的模样,窗明几净,菜品丰富,划分了员工区、管理层小灶和包间。陈遇走进管理层小灶区域,就看到父亲陈平和母亲毛凤英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吃饭,旁边还坐着林莉的母亲赵梅。
陈平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脊背挺直,正小口抿着一杯白酒,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盘炒青菜。毛凤英和赵梅则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聊着什么,脸上带着笑意。
“爸,妈,赵姨。”陈遇走过去打招呼,在林莉旁边的空位坐下。林莉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气质温婉,看到他,微微一笑,将一副干净的碗筷推到他面前。
“遇儿来了,快吃饭。”毛凤英连忙招呼,“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带鱼,莉莉特意让厨房留了一份。”她说着,慈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莉。
赵梅也笑着接口:“是啊,小遇,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你看你,眼圈都是黑的,昨晚又没睡好吧?”
陈遇心里一暖,拿起筷子:“还好,赵姨。事情有点多,处理完就晚了。”他夹了一块红烧带鱼,肉质鲜嫩,汤汁浓郁,是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
陈平放下酒杯,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如炬:“外面的事儿,我和你妈帮不上大忙,但厂子里,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行,盯质量、抓生产,还没服过谁。咱们的‘星煌’料,每一批出去,都得是顶呱呱的,不能让人挑了刺去!”
“爸,有您看着,我一百个放心。”陈遇由衷地说。父亲这份几十年如一日对质量的坚守,是旭遇能从街道小作坊走到今天的基石之一。
毛凤英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担忧:“就是听说……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人针对咱们?还牵扯到李默那孩子?他没事了吧?”消息显然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林莉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柔声道:“妈,李默已经没事了,受了点轻伤,在休养。外面是有些风风雨雨,但陈遇和大家都处理得很好,您别担心。”
“能不担心吗?”毛凤英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向陈遇,“遇儿,咱们家现在日子好了,厂子也大了,树大招风啊。你可一定得小心,遇事多跟小虎、小伟他们商量,别自己硬扛着。”
“我知道,妈。”陈遇点头应承。
这时,王小虎也端着个大海碗,咋咋呼呼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陈遇旁边:“凤英姨,赵姨,平叔!今天这红烧肉炖得绝了!软烂入味!”他扒拉了一大口饭,嚼得喷香,仿佛刚才在办公室的愤怒和憋闷从未发生过。
陈平看着王小虎那副吃相,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车间那边怎么样?”
“好着呢!”王小虎咽下嘴里的饭,声音洪亮,“‘星煌’专用车间我刚转完,机器运转正常,工人们干劲十足!就是新来的那几个小年轻,手法还有点生,我让老马带着呢,再过个把月就能独当一面了!”他汇报工作的时候,眼神里透着自信和掌控力,与刚才那个因家人受威胁而暴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陈遇看着眼前这温馨而充满烟火气的一幕,听着父母和伙伴关切的言语,心中那股因商战诡谲而生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这就是他的根,他的堡垒。
饭后,陈遇和林莉并肩往办公楼走。
“下午要去见杨大校?”林莉轻声问。
“嗯,关于内鬼‘八爷’的线索可能有进展了。”陈遇点点头,看着妻子清丽的侧脸,“家里和公司,辛苦你了。”
林莉挽住他的胳膊,微微靠向他:“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倒是你,注意安全。我总觉得……对方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陈遇握紧她的手,“兵来将挡。”
下午两点五十,陈遇的车子驶入了市郊一个看似普通的茶舍后院。这里是杨振军与他约定的几个秘密会面点之一,环境清幽,保密性好。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陈遇走进一个名为“听松”的包间。杨振军已经在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坐在临窗的茶海前,正专注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沉稳娴熟。见到陈遇,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杨大校。”陈遇在他对面落座。
杨振军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陈遇面前,茶香袅袅。“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陈遇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清香甘醇,沁人心脾。“好茶。”
杨振军自己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八爷’的身份,有眉目了。”他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复印件,推到陈遇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得体西装、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里下来,背景似乎是一家高档私人会所。男人的面容不算清晰,但能看出几分斯文和精干。
“这个人,叫沈浩,表面身份是‘浩远国际咨询公司’的创始人兼总裁。”杨振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家公司注册地在香港,主要业务是为内地企业提供海外投资、并购和法律风险咨询。看起来是一家正经的商业咨询机构。”
陈遇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眉头微蹙:“浩远咨询……我好像有点印象,之前是不是试图接触过我们旭遇的海外部?”
“没错。”杨振军肯定道,“大概半年前,他们以帮助旭遇开拓东南亚市场的名义,试图与你们的海外事业部建立联系,但被周凯以‘暂时无需外部咨询’为由婉拒了。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通过对周小波供出的那个加密通讯渠道进行反向追踪和技术分析,结合其他情报来源,最终锁定了这个沈浩。他就是与周小波单线联系的‘八爷’,负责在境内物色、发展和指挥像周小波这样的内应,搜集情报,并执行‘环太平洋基金’下达的各类指令,包括此次诱骗李默的行动。”
陈遇眼神锐利起来:“能确定吗?”
“基本可以确定。”杨振军语气肯定,“我们截获了他们之间一次短暂的、使用了更高层级加密协议的通讯片段,虽然内容残缺,但提到了‘李’、‘滇南’、‘行程’等关键词,时间点也与李默被骗离队完全吻合。而且,这个沈浩的背景很不干净。他早年曾在国外留学,期间就与一些身份复杂的人员过往甚密,回国创办‘浩远咨询’后,明面上做着合规生意,暗地里一直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和离岸账户,为‘环太平洋基金’在境内的渗透活动提供掩护和资金通道。”
“看来是条大鱼。”陈遇冷声道。
“不只是一条鱼,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连接点。”杨振军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判断,沈浩和他掌控的‘浩远咨询’,是‘环太平洋基金’在境内的一个重要情报中转站和行动枢纽。通过他,不仅能挖出更多潜伏的内鬼,还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环太平洋基金’在亚太地区的更高层级负责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抓人?”陈遇问道。揪出这个“八爷”,不仅能替李默报仇,更能重创对手在境内的网络。
杨振军却摇了摇头:“暂时不动。”
陈遇愣了一下:“为什么?”
“时机未到。”杨振军解释道,“沈浩非常狡猾,反侦察能力极强。我们目前掌握的,主要是技术侦查得到的线索和间接证据,直接指向他指挥绑架的铁证还不够充分,贸然动手,他很可能狡辩或弃车保帅。而且,动了他,肯定会惊动他背后的‘环太平洋基金’,他们可能会切断这条线,让我们失去顺藤摸瓜的机会。”
他拿起茶壶,给陈遇续上茶,继续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外松内紧,严密监控沈浩以及‘浩远咨询’的所有人员和通讯,摸清他的整个网络结构、活动规律,以及他与‘环太平洋基金’的联络方式和资金流向。同时,利用他这个点,给对方传递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
“引蛇出洞?”陈遇若有所思。
“可以这么理解。”杨振军点点头,“比如,我们可以让周小波‘意外’地传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或者通过某些渠道,让沈浩认为他的某个行动即将得手,诱使他进行更大胆的举动,从而露出更多破绽。这是一盘需要耐心的棋。”
陈遇明白了杨振军的策略。确实,对付这种隐藏在深处的敌人,急躁冒进反而会坏事。“我明白了。需要我们旭遇如何配合?”
“两件事。”杨振军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稳住内部。周小波被抓的消息严格封锁,内鬼已清除的消息可以‘不经意’地小范围透露出去,安抚人心,也让沈浩那边误以为我们只是清理了门户,暂时放松警惕。第二,你们旭遇正常的商业活动照旧,甚至可以表现得比平时更加高调一些,比如,加速推进‘虎煌7.0’的预热宣传,或者高调宣布与某家海外机构达成技术合作意向,给对方一种‘旭遇并未受到实质性影响,反而发展势头更猛’的错觉,刺激他们采取更激进的行动。”
“声东击西,示敌以强?”陈遇立刻领会了意图。
“没错。”杨振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陈总果然一点就透。具体的细节,我会让专人与张伟主任对接。你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这出戏,把舞台搭起来,等着看他们会唱哪一出。”
“好!”陈遇沉声应下。与杨振军这样的专业人士合作,让他感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不少,思路也更加清晰。
结束会面,陈遇回到公司,立刻将杨振军的部署传达给了张伟、周凯和王小虎,要求他们严格按照计划执行。
接下来的几天,旭遇集团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活跃。
周凯领导的宣发部火力全开,精心策划了一系列关于“虎煌7.0”的技术揭秘和性能预告,通过合作媒体和自有渠道大规模投放,吊足了市场和钓友的胃口。同时,他巧妙地释放出“旭遇正在与某欧洲顶尖材料实验室接触,探讨前沿技术合作可能”的消息,真真假假,引人猜测。
张伟的网络数据安全中心则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沈浩和他的“浩远咨询”。所有的通讯往来、资金流动、人员接触,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同时,内部关于“内鬼已肃清,集团更加团结稳固”的消息也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王小虎则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生产中,带着一群老师傅日夜盯在“星煌”材料车间和虎煌7.0的试制线上,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他偶尔还会在员工食堂大声嚷嚷着“等默哥回来,咱们好好喝一顿,给他压惊!”显得毫无心机,仿佛绑架事件的阴影已经彻底散去。
陈遇则按部就班地处理着集团日常事务,出席了几个必要的行业会议和商务宴请,表现得沉稳自信,对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这天下午,陈遇正在办公室审阅孙宇和李文博提交的关于替代前驱体研发进展的联合报告,外面办公区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夹杂着王小虎标志性的大嗓门和……一个孩子响亮的哭声?
陈遇皱了皱眉,放下报告走了出去。
只见办公区走廊上,王小虎正一脸尴尬地蹲在地上,试图安抚一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那男孩穿着旭遇子弟小学的校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变形金刚书包,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旁边还围着几个想笑又不敢笑的员工。
“虎子,怎么回事?”陈遇走过去问道。
王小虎抬起头,看到陈遇,那张黝黑的脸上更是窘迫:“遇哥,这……这是我侄子,王磊,我大哥家的孩子。不知道咋跑厂里来了,还在研发中心大楼后面那个小花园里,跟……跟赵强他闺女,还有孙宇家晓晓,玩什么‘野外探险’,结果不小心掉进那个废弃的、用来堆肥的蓄水池里了……刚被巡逻的保安捞上来……”
陈遇一看,那叫王磊的小男孩果然浑身湿漉漉,沾满了泥污,散发着一点不太好闻的气味,怪不得哭得这么惨。
“人没事吧?”陈遇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池子不深,就是呛了几口泥水,吓着了。”王小虎连忙说,然后扭头瞪着自己侄子,“你个臭小子!厂区是你能瞎跑的地方吗?还带着弟弟妹妹去那种地方!看我不告诉你爸,让他揍你屁股!”
王磊一听,哭得更凶了,边哭边喊:“呜呜……虎叔骗人!你说厂里……厂里最好玩了……有……有大机器人(指自动化机械臂)……还有……还有秘密基地……呜呜……”
周围终于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王小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想捂住侄子的嘴:“小祖宗哎,你可别瞎说!我那不就是……不就是吹个牛嘛!”
就在这时,赵强和孙宇也闻讯赶了过来。赵强一看自己闺女虽然没掉下去,但裙子上也溅了不少泥点,顿时哭笑不得。孙宇则把自己儿子晓晓拉过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看着王小虎那副窘样,忍不住打趣道:“虎子,可以啊!你这‘厂区导游’工作做得不到位啊,差点把咱们的‘未来之星’给导沟里去了!”
王小虎没好气地回怼:“去你的!赵强,你闺女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有你孙宇,你家晓晓要不是跑得快,也得下去洗个泥水澡!”
三个大男人,加上三个惊魂未定(一个还在哭)的孩子,在走廊里闹成一团,刚才还略显严肃的办公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滑稽和……鲜活。
陈遇看着这一幕,原本紧绷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这就是生活,有惊心动魄的商战,也有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蹲下身,递给还在抽泣的王磊,温和地说:“好了,磊磊不哭了,男子汉要勇敢。先去虎叔办公室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他又对王小虎说:“虎子,带孩子去你那儿处理一下。以后跟孩子说清楚,厂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安全第一。”
“哎,好,好!”王小虎如蒙大赦,赶紧抱起还在哼哼唧唧的侄子,跟赵强、孙宇打了个招呼,狼狈地往自己办公室跑去。
这场意外的“儿童落水事件”,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荡起了一圈轻松的涟漪,暂时冲淡了弥漫在集团上下的紧张感。
晚上,陈遇回到家,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林莉和孩子们听。
希希听得眼睛发亮:“磊磊哥哥真的掉进‘秘密基地’的池子里了?酷!”
安安则抱着她的玩偶,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泥水好喝吗?是不是像巧克力奶?”
童言稚语逗得陈遇和林莉哈哈大笑。林莉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个虎子,自己还是个孩子性子,带侄子也这么不靠谱。”
温馨的笑声充满了客厅。陈遇看着妻子和孩子们的笑脸,心中一片宁静。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和力量的源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深夜,当陈遇刚躺下准备休息时,放在床头柜上的加密手机再次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震动。他心头一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张伟。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看了一眼身旁已经睡熟的林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拿起手机,快步走到了书房。
接通电话,张伟那永远冷静的声音传来,但这次,却带着一丝极少见的急促:
“陈总,监控到沈浩的一个加密境外账户,在十分钟前,向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紧急转移了一笔高达两百万美元的资金。收款方背景复杂,与多个国际雇佣兵和私人安保公司有牵连。”
陈遇的瞳孔骤然收缩:“用途?”
“暂时不明。但资金转移的备注栏,只有一个词——”张伟顿了顿,声音凝重,
“——‘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