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化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秋日阳光下清晰可见,而室内,一场关乎重要供应链安全的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长长的红木会议桌一侧,坐着以陈遇为首的旭遇团队。陈遇今天特意穿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打了条银灰色领带,试图用一丝不苟的着装掩饰连日的疲惫,但眼底隐约的红血丝依旧出卖了他的状态。他身旁的王小虎,则是一身熨帖的工装改良款夹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商务”一些,只是那双粗壮有力、布满细小划痕和老茧的手放在光洁的桌面上,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透露出他一线生产管理者的本色。张伟坐在陈遇另一侧,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卫衣,拉链拉到下巴,面前放着一台轻薄但性能强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微倾,避免旁人窥视。负责宣发的周凯也来了,穿着标准的商务衬衫和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负责沟通协调和会议记录,显示出旭遇对此行的极度重视。
会议桌的另一侧,是滨化集团的高层:总经理赵建国,一个头发梳得油亮、面带威仪、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分管生产和安全的副总工钱斌,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眉头紧锁,一脸技术专家的严肃;以及采购部的刘总,也就是昨天和王小虎接触的那位,此刻他看向旭遇众人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客气,更多了几分真实的感激和后怕。
“赵总,钱总工,刘总,非常感谢贵司在百忙之中安排这次紧急会面。”陈遇作为主谈,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夜不能寐的痕迹,“昨晚刘总通报的原料运输车险情,让我们非常震惊,也万分庆幸司机师傅经验丰富、处置得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重大财产损失。”
赵建国总经理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陈总客气了。应该说感谢的是我们。若非王厂长昨天提前来访示警,让我们心里有了根弦,加强了防范和司机培训,昨晚那起‘事故’的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重,目光扫过己方和旭遇的众人,“不瞒各位,今天凌晨,我们集团党委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那辆肇事的厢式货车,交警部门初步查明,是套牌车,司机身份信息也是伪造的,目前人在派出所,但一口咬定是疲劳驾驶导致的操作失误,其他的一问三不知,线索暂时……断了。”
王小虎一听这个,忍不住拳头握紧,指节发白,洪亮的嗓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出:“这绝对不可能是意外!哪他妈这么巧?我们这边刚提醒,那边就出这种事?时间、地点、目标,都卡得这么准!分明是有人蓄谋已久,就想毁了那车宝贵的x-7前驱体!”他情绪激动,差点带出脏字,幸好及时刹住,但脸上的愤慨毫不掩饰。
钱斌副总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和严谨:“从纯技术角度分析,对方选择在原料运输这个相对薄弱的环节下手,意图非常明确,且经过精心算计。我们滨化的x-7前驱体,对储存和运输条件要求极为苛刻,需要恒温、防震、防潮。一旦发生剧烈碰撞导致特种包装罐破损或原料泄露、受污染,不仅整车上千万的原料当场报废,还可能引发局部环境问题和安全隐患,更致命的是,会直接影响下游客户,比如贵司‘星煌’项目关键材料的生产和验证进度。这一手,目标明确,打得也很毒辣。”
“所以,我们旭遇团队今天冒昧前来,目的非常明确和迫切。”陈遇接过话头,目光坦诚而坚定地扫过滨化集团的三位负责人,“我们希望与滨化集团建立更深层次、更高效的战略合作与信息安全共享机制,携手共同应对这股来自不明势力的恶意威胁。赵总,钱总工,这不仅仅是为了保障我们旭遇‘星煌’项目的顺利推进,更是为了维护滨化集团自身的生产安全、市场声誉,以及保障涉及国家战略需求的重点基础材料的供应链绝对稳定。”
他示意了一下周凯。周凯立刻起身,将几份装帧整齐、内容详实的合作建议书,恭敬地推到赵建国、钱斌和刘总面前。
“这是我们旭遇团队连夜整理的一份《关于应对潜在供应链风险及深化战略合作的建议草案》,”陈遇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恳切地解释,“草案初步构思了几个方面的协作内容:第一,建立双方集团高层,以及安全、技术、采购等关键部门负责人之间的热线沟通与定期会晤机制,确保预警信息和突发情况能够第一时间互通;第二,在核心原料,特别是x-7系列前驱体的运输环节,我们希望能在贵司主导和授权下,派员参与关键批次的押运协调与路线评估工作,当然,我们的人员将完全尊重并无条件配合滨化集团现有的、成熟的安保流程和指挥体系;第三,在网络与信息安全领域,我们的张伟主任和他的团队,在应对境外网络攻击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技术支持、风险扫描和早期预警;第四,在舆论与公共关系层面,我们可以协同行动,建立统一口径,及时澄清不实信息,防止别有用心者利用个别事件制造误解,对滨化集团的声誉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赵建国拿起那份还带着油墨香味的建议书,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开始仔细地、一页一页地翻阅,表情严肃,没有立刻表态。钱斌和刘总也各自拿起一份,看得非常专注,钱斌时不时还会用笔在某些技术性条款上做下记号。
会议室里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的张伟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电脑上缘,直接看向对面的钱斌副总工,用他那种特有的、不带什么感情起伏的平静语调,问了一个看似与当前会议主题有些距离,实则切中要害的技术性问题:“钱总工,冒昧请教一下,贵司近期的外部网络访问流量,特别是针对官网服务器、技术文档数据库以及研发部门非涉密区的访问请求,是否有监测到异常增加?比如,来自海外某些特定地理区域的、高频次的、模式化的扫描或爬虫行为?”
钱斌闻言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安全专家会突然问到这个层面。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自己斜后方、负责集团信息中心的一位部门经理。那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年轻经理立刻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然后抬头回答道:“张主任问得很准。确实……从上周中开始,我们监测到针对集团官网,特别是‘产品中心’和‘技术园地’栏目的爬虫访问量异常增加了大约三倍,来源Ip遍布全球,跳转频繁,但行为模式高度一致,带有明显的侦察目的。我们虽然及时升级并加强了防火墙策略,但对方似乎仍在持续尝试不同的渗透路径,韧性很强。”
张伟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他在自己的电脑上快速敲击了几下,然后将屏幕缓缓转向滨化集团的一方,屏幕上展示的是一幅极其复杂、带有多个层级和箭头的网络攻击溯源路径动态图,各种颜色的线条和节点闪烁着,清晰标示出了攻击的发起源、跳转路径和潜在的最终控制节点。
“根据我们旭遇网络安全中心持续的监测和分析,”张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这些异常访问流量,经过多层伪装和代理跳转后,其最终的指令与控制(c&c)服务器,与一个国际网络安全机构标注的、已知受‘环太平洋基金’秘密资助的Apt(高级持续性威胁)黑客组织‘暗影蜘蛛’的活动特征高度吻合。他们此次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试图窃取贵司核心的x-7系列前驱体的生产工艺关键参数、质量控制标准数据库,或是寻找贵司内部网络的安全漏洞,为后续更深入的破坏行动做准备。”
滨化集团赵建国、钱斌和刘总三人的脸色,在看到那张清晰的攻击路径图,尤其是听到“暗影蜘蛛”和“窃取生产工艺”这几个关键词时,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和难看。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后怕。技术资料和核心工艺参数是滨化集团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一旦被窃,其带来的长远危害和商业损失,恐怕比单纯毁掉一两车原料要严重得多,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赵建国缓缓放下手中的合作建议书,取下眼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陈遇时,眼神里之前的审视和犹豫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共同危机感的郑重和决断:“陈总,你们旭遇今天提供的这些信息和建议,非常及时,极其有价值!不瞒你说,之前王厂长初次来访示警,我们虽然高度重视,立即加强了内部安保等级,但内心深处,多少还存有一丝‘或许是巧合’、‘是否过于敏感’的疑虑。毕竟,滨化作为大型国企,树大根深,等闲不敢有人轻易觊觎。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经历了昨晚惊心动魄的运输车险情,再亲眼看到张主任展示的、针对我们核心技术的网络攻击铁证!我相信了,我们双方现在面对的,绝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对手,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背景复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针对国家重要战略供应链的恶意破坏行动!”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自己的两位副手,钱斌和刘总都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赵建国随即一掌轻轻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坚定地说:“好!滨化集团完全同意与旭遇集团建立全面的、深入的战略合作与信息安全共享机制!陈总,你们这份建议书的基础框架很好,具体的合作细节、责任划分、联络流程,我们双方立刻组建联合工作小组,尽快对接、细化、落实!原料运输的安全保障方案,需要立刻升级、演练,这方面,我们滨化的安保部门,要多多向王厂长请教和协作!”
王小虎一听对方总经理如此爽快,并且点名要自己参与,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刚才的愤懑一扫而空,立刻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地保证:“赵总您太客气了!放心!别的不敢说,安排可靠人手、规划安全路线、盯紧运输途中各个环节,我王小虎和咱们旭遇保卫科的兄弟们,绝对在行!保证和滨化的兄弟们一起,把咱们的‘粮食’安安全全、一滴不漏地护送到家!”他那带着浓厚市井气息的保证,在这种严肃场合下,反而透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朴实和力量。
紧张凝滞的气氛终于被打破,缓和了许多。刘总也笑着接口道:“有王厂长这句话,我们采购部和物流部的心里就踏实多了!昨天你走了之后,我还跟赵总汇报说,旭遇这位王厂长,是个实干家,气场足,一看就是能扛事的人!”
王小虎被对方高层当众夸奖,黝黑的脸上难得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刘总您过奖了,我就是个大老粗,没那么多弯弯绕,就知道一条,咱们自己人,决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谁伸爪子,就给他剁了!”
他这直白又带着狠劲的话,引得在场众人都露出了些许笑意,连一向表情匮乏的张伟,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陈遇适时地接过主导权,沉稳地部署道:“赵总,既然我们双方目标一致,那事不宜迟。我建议,联合工作小组今天就启动。张伟,你和你团队的骨干立刻留下来,与钱总工和信息中心的同仁具体对接网络安全事宜,部署协同防御体系。虎子,你和刘总这边,立刻召集双方安保、物流负责人,着手制定新的、详细的联合运输安保方案,包括备用路线评估、车辆实时监控、突发应急预案、随车人员联防等。周凯,你负责与滨化集团的公关部门对接,拟定后续的对外统一发布口径和正面的宣传引导策略,防患于未然。”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接下来的会议,进入了更加具体和务实的阶段。双方就合作细节展开了深入讨论。张伟与钱斌那边,不时传来关于防火墙策略、入侵检测规则、日志共享机制等技术术语的低声交流;王小虎和刘总则对着地图和运输清单,激烈地讨论着哪个路口容易设伏、哪个服务区需要重点警戒;周凯则和滨化的公关总监交换着名片,沟通着可能出现的舆情风险点及应对话术。
陈遇和赵建国作为最高决策者,则把握着大方向,偶尔对关键分歧进行拍板。会议又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商讨并初步敲定了许多关键细节。当陈遇最终带着团队起身,与赵建国等人用力握手告别时,虽然身体因为连续高强度工作而倍感疲惫,但心里那块关于供应链安全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与滨化集团结成信息互通、风险共担、行动协同的稳固同盟,相当于为“星煌”项目的命脉加上了一道至关重要的保险。
回程的商务车上,王小虎依然处于兴奋状态,挥舞着拳头:“遇哥,还是你厉害!准备得充分,话也说得在理!尤其是伟哥那张网络攻击图,简直神了!直接把滨化那几位大佬给镇住了!这下好了,咱们和滨化绑在一条船上,看那帮躲在阴沟里的王八蛋还怎么搞破坏!”
周凯一边用平板电脑整理着刚才记录的会议要点,一边笑着附和:“确实。这次能这么快达成合作,关键是咱们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和可行的方案,而不是空口白话。张主任的技术实力,在这次谈判中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张伟坐在副驾驶,依旧专注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头也不回地冷静分析:“对方的攻击不会停止。我们与滨化建立联合防御体系,会显着增加他们的攻击成本和难度,这必然会迫使他们改变策略,寻找新的、更隐蔽的突破口。我们需要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并尝试预判他们下一步的可能动作。”
陈遇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闭着眼睛,用手指用力揉着阵阵发紧的太阳穴:“伟哥判断得没错。切断核心原料供应链是明面上的重拳,一旦受挫,他们很可能转向更防不胜防的暗箭。比如,针对滨化或者我们旭遇内部的关键研发人员、核心技师,进行收买、胁迫;或者针对他们的家庭成员,进行骚扰、恐吓,从人性弱点下手……”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对周凯吩咐道:“凯子,回去后,你协调行政和人力资源部,以集团关怀和年度福利的名义,尽快为所有参与‘星煌’、‘定海’项目的核心技术人员,以及涉密岗位的管理人员,安排一次全面的、高规格的健康体检,地点选在环境好的疗养院。同时,启动一个‘旭遇家园’家庭关怀计划,涵盖直系亲属的医疗咨询绿色通道、子女入学教育咨询、老人居家照护资源对接等服务,费用全部由集团承担。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提高大家的警惕性,更要体现出组织的温暖和保障,软硬兼施。”
周凯立刻领会了陈遇的深层意图:“明白,陈总。这是将硬性的安全警示与柔性的福利保障有机结合,既提升了员工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也能 subtly(巧妙地)提醒大家注意自身和家庭环境的安全。我回去就牵头落实,制定详细方案。”
回到旭遇集团总部,已是下午三点。陈遇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林莉就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冒着热气的参茶跟了进来。
“谈得还顺利?”她将温热的茶杯轻轻放在陈遇办公桌上,关切地问。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显得干练而优雅,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嗯,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陈遇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参茶特有的微苦回甘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初步达成了全面合作的意向,具体的联防联控措施,张伟和虎子他们已经在对接落实了。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就是希希放学回来说,学校下个月要开秋季运动会,他报了4x100米接力,想让你到时候去给他加油。”林莉说着,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安安今天在幼儿园画了幅画,兴高采烈地拿回来,说要把爸爸的公司画成一个超级坚固的大城堡,城堡外面还有好多好多拿着长矛和盾牌的卫兵在保护,不让坏人靠近。”
孩子们天真无邪却又充满爱意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陈遇的全身,冲淡了商战带来的紧绷和压抑。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真正舒心的笑容:“告诉希希,爸爸一定去给他助威,让他好好练习交接棒。安安的画……你帮我收好,回头我要找个漂亮的画框,就挂在我这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
林莉看着他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以及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沉重,心疼地轻声道:“再忙再累,也要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休息。爸刚才还打电话到家里来,问情况怎么样,我说你带团队去滨化了,他嘱咐你回来务必给他回个电话,看样子也挺惦记的。”
陈遇点点头,放下茶杯,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父亲陈平办公室的电话。
“爸,我回来了。和滨化那边谈妥了,建立联合防线,共同应对。”陈遇言简意赅地汇报了结果。
电话那头,陈平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带着老一代工业人的踏实和乐观:“好!这就对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遇到这种不讲规矩、下黑手的,咱们正经做生意的人,就得抱成团,拧成一股绳!厂里这边你放心,我刚又去‘星煌’专用材料车间转了两圈,从原料入库到成品检测,每个环节都盯得死死的,安保也加了双岗,保证连只陌生的苍蝇都甭想悄没声儿地飞进来!”
听着父亲中气十足、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声音,陈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心里也感觉无比踏实:“有您老人家亲自坐镇盯着大后方,我一百个放心。”
刚结束和父亲的通话,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孙宇打来的,语气兴奋中带着急切:“遇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华兰化工那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说我们急需x-7的替代品,把他们研究所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团队直接派到咱们实验室来了!正在跟我和文博带的人一起,三班倒地攻关那个替代前驱体的工艺稳定性问题!文博那边同时进行的、对浙省新材料那个新型号的评估也有了突破性进展!他发现通过优化我们自己的纳米级后处理分散工艺,可以显着提升其批次间性能的一致性,数据看起来非常有希望!这可真是压力之下,爆发出无穷潜力啊!”
这无疑是连日阴霾中一道耀眼的曙光!陈遇顿时感觉精神一振,仿佛连日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太好了!老孙,一定要代表我和集团,好好感谢华兰化工兄弟团队的雪中送炭!需要任何设备、物料或者资金支持,不用打报告,直接找莉莉特批!告诉文博,集中精力,加快验证进度,我要尽快看到能够进入中试放大阶段的、稳定可靠的成熟替代方案!”
“得令!您就瞧好吧!”孙宇在电话那头欢天喜地地应承着,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实验室里嘈杂而忙碌的声响。
然而,坏消息似乎总是与好消息结伴而行,考验着人的神经。傍晚时分,窗外的天色开始擦黑,张伟面色冷峻地再次走进了陈遇的办公室,他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显示事情的紧急程度。
“陈总,我们监测到新的、令人不安的动向。”张伟将他的平板电脑直接放在陈遇面前的桌上,屏幕上显示着几条经过深度数据挖掘和分析的加密信息流图谱,“对方在正面强攻和网络渗透受挫后,似乎迅速调整了策略,开始加强对我们核心人员个人社交圈层和生活领域的渗透尝试。我们捕捉到多个经过精心伪装的可疑账号,它们扮演成高级猎头、风险投资经理、行业协会联络人,甚至……狂热的钓鱼发烧友,正在通过LinkedIn、专业论坛、微信社群等不同平台,试图迂回接触孙宇、李文博,以及……王小虎厂长的爱人,市医院的苏婷护士。”
“苏婷?”陈遇的眉头瞬间紧紧锁在一起。对方竟然如此下作,把主意打到了与商业和技术毫无直接关联的技术人员家属身上?这种试图从生活侧面寻找人性弱点、进行旁敲侧击或者施加影响的手段,堪称卑劣至极,也更加难以防范。
“是的,目标明确。对方似乎试图通过这些非工作、非正式的渠道,建立联系,套取关于工作压力、项目进展、公司内部氛围等看似不经意的信息,或者寻找可能的突破口,比如经济压力、家庭矛盾等。”张伟冷静地分析着,语调平稳,但眼神锐利如鹰,“此外,几乎同步地,我们在几个专业的钓鱼装备讨论版块和行业垂直社交媒体群组中,监测到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旭遇集团或因核心原料供应问题,可能导致下一代旗舰产品虎煌7.0性能不及预期’的、看似‘理性分析’实则隐晦唱衰的讨论帖。虽然目前这些言论的热度还不高,发布和引导的账号也非常专业,手法老练,像是在进行缓慢的预热和舆论铺垫,等待合适的时机引爆。”
舆论铺垫,人员渗透,双管齐下……对方的组合拳果然变了,从刚猛的正面攻击,转向了更加阴险刁钻的侧面迂回和心理战。
陈遇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内部电话,启动了紧急通讯线路,同时接通了孙宇、李文博以及刚刚回到厂里、 probably(很可能)还在和安保团队开会的王小虎。
“所有人注意,通报一个紧急情况。”陈遇的声音通过线路传达到三人的耳机或话机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根据张伟主任的最新监测,对方可能开始针对我们核心人员及直系亲属,进行非接触式的信息刺探和舆论铺垫。老孙,文博,你们立刻对各自团队,特别是接触核心技术的成员,进行紧急安全教育,强调保密纪律,要求对任何非正常渠道、尤其是线上陌生人的技术交流、职位邀请、投资咨询等保持最高警惕,做到不理会、不透露、不接触,并及时向张伟的安全部门报告任何可疑迹象。虎子,你尤其要重视,对方可能试图通过接触苏婷来间接影响你,你立刻、亲自、郑重地提醒苏婷,近期上下班、外出购物、社交活动都要格外注意安全,提高防范意识,遇到任何陌生人刻意搭讪、套近乎,一律不予理睬。同时,我会请张伟协调资源,安排可靠人员,对苏婷以及老孙、文博等核心人员的住所及日常通勤路线,进行一段时期的不间断的、隐蔽的外围安全巡视。”
“什么?!他妈的!敢打我老婆的主意?!这帮狗杂种!!”线路那头,立刻传来王小虎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般的怒吼声,震得听筒嗡嗡作响,“老子这就去查是哪个王八蛋!看我不把他揪出来剥皮抽筋!!”可以想象,他在电话那头一定是暴跳如雷,说不定已经把眼前的什么东西给摔了。
“虎子!冷静!给我冷静下来!”陈遇对着话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冷水浇头,“对方这么做,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激怒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情绪失控,从而犯下错误!你越是愤怒,就越容易掉进他们的陷阱!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喊打喊杀,而是立刻、冷静地、按照我刚才说的,去保护好你的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只能听到王小虎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他强行控制住怒火、带着嘶哑和憋闷的回应:“……我,我知道了,遇哥。我……我这就去找苏婷,跟她说清楚。妈的……这帮畜生……”
能听出来,王小虎正在用极大的意志力压制着冲天的怒火。陈遇稍微放缓了语气:“保护好家人,就是对我们这个团队最大的贡献。去吧,按计划行动。”
结束了这通沉重的电话,陈遇感觉一阵心力交瘁,比连续开几天会还要累。商业竞争他不怕,技术攻关他也有信心,但这种躲在暗处、无所不用其极、专门针对人性和情感弱点的暗箭,防不胜防,最是消耗人的心神和意志。
晚上,陈遇强迫自己暂时抛开所有纷扰,难得地准时下班回家。希希正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看到他进门,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鹿般飞奔过来,举着那张已经填好的运动会报名表,眼睛亮晶晶的:“爸!你回来啦!你看,我填好了!你答应要去看我比赛的,不能反悔!”
陈遇接过表格,看着儿子那充满朝气和期待的小脸,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蹲下身,与希希平视,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当然!爸爸说话一定算话!你报的哪一项?第几棒?”
“4x100米接力!我是第三棒!”希希挺起小小的胸脯,脸上写满了自豪和认真,“体育老师说,第三棒是关键,承上启下,既要接得稳,又要冲得快!”
“好!第三棒可是核心棒次!任务艰巨,光荣无比!”陈遇笑着揉了揉儿子细软的头发,鼓励道,“到时候爸爸一定去给你呐喊助威,看你像小旋风一样冲过去!”
这时,刚满五岁的小女儿安安,也抱着她那张宝贝似的画,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看!爸爸看!城堡!安安画的!有好多好多卫兵!保护爸爸!打败坏人!”她努力地把画纸举高,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陈遇接过画纸,只见上面用五彩的蜡笔,画着一座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结构颇为繁复的“城堡”,城堡周围,密密麻麻地画满了许多拿着长长“棍子”(大概是卫兵的长矛)和“方块”(大概是盾牌)的小人,一个个表情严肃,仿佛在严阵以待。女儿用她稚嫩无比的笔触和纯真的心灵,描绘出了她心目中能保护爸爸的坚固堡垒。陈遇的心瞬间被这股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依赖填得满满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他一把将小女儿抱起来,在她粉嫩光滑的小脸蛋上连着亲了好几下,声音都有些哽咽:“谢谢我的小宝贝!画得真棒!爸爸的城堡有安安画的这么多厉害的卫兵保护,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爸爸最喜欢这幅画了!”
看着孩子们纯真无邪、充满信任和爱意的笑脸,陈遇感觉一整天积累的疲惫、紧张和压抑,都被这温馨的家庭氛围缓缓涤荡、治愈了大半。这就是他拼尽全力奋斗、想要牢牢守护住的、最珍贵的东西。
晚饭后,他暂时将公司那些纷繁复杂、勾心斗角的争斗抛在脑后,耐心地陪着希希在客厅里练习接力赛的交接棒技巧,纠正他的起跑姿势和传递手势;又抱着安安,听她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地唱诵幼儿园新学的歌谣,虽然歌词唱得含混不清,但那认真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这平凡、琐碎却充满烟火气的家庭生活,是他应对商场外那狂风暴雨最坚实、最温暖的避风港,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临睡前,陈遇的手机再次震动,他拿起一看,是杨振军通过特殊加密通道发来的信息,内容言简意赅:
“已获悉对方策略转向人员渗透与舆论铺垫。相关技术人员及重点家属之隐性保护措施已同步部署并强化。彼不动,我不动;彼若动,我先动。保持定力,耐心观察,捕捉其行动破绽,方可后发制人,一击必中。”
陈遇沉吟片刻,回复了四个字:“明白。静候佳音。”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他知道,与“环太平洋基金”的这场围绕供应链、技术、乃至人性的全方位暗战,已经进入了更加复杂、更加考验耐心、智慧和意志力的相持与消耗阶段。对方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在不断吐着信子,窥伺着,寻找着新的、更柔软的弱点;而他,必须守好他的商业阵地、技术高地和家庭港湾,巩固防线,凝聚人心,同时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抓住对方破绽、给予致命一击的绝佳机会。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深沉、最为寒冷。但他坚信,只要内部团结,策略得当,坚守下去,曙光,终将刺破这厚重的夜幕,降临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