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投降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块坠落的巨石,彻底砸碎了河西走廊残存的抵抗意志。张辽的朔方铁骑,这把深入敌后的致命尖刀,在经历了千里奔袭、沙暴考验、血战酒泉、火焚峡谷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战斗后,终于稳稳地钉入了凉州的心脏地带。凉城易帜,意味着凉州东部门户洞开,来自中原的政令与兵锋,将再无阻碍地涌入这片广袤的土地。
然而,战争的尘埃尚未落定。马超虽败,其残部仍在,尤其是其本人与庞德、马岱等核心将领率领的最忠实的西凉铁骑,如同受伤但獠牙尚存的狼王,正向西窜入更加荒僻的地域,寻求着渺茫的生机。同时,凉州西部、乃至西域方向,仍有不少忠于马氏或处于观望状态的势力。若不趁势彻底肃清,难保不会死灰复燃。
凉城原太守府,如今已成了朔方军的临时帅帐。张辽卸去了征尘仆仆的甲胄,但眉宇间的锐气并未稍减。他站在巨大的凉州全域图前,目光深邃。地图上,代表曹操主力的巨大箭头已渡过渭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西推进,沿途城邑望风归附。而他自己,则像一把精准的楔子,嵌在凉州腹地。
“都督,丞相主力已克复陇西、南安诸郡,兵锋直指西域。马超溃军残部约五六千人,由马超、庞德亲自率领,遁入祁连山南麓,动向不明,疑似欲绕道羌地,西窜敦煌或南下西海(注:即青海湖)。”参军陈泰汇报着最新军情,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大局将定的振奋。
张辽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曹操主力所在的位置,连接到凉城,再指向马超溃逃的西南方向。一个清晰的、巨大的钳形态势,已然在地图上勾勒出来。
“马超已是丧家之犬,然其勇名尚在,若任其流窜,勾结羌胡,恐为边疆日后大患。”张辽沉声道,他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大堂中回荡,“而我军,连续转战,虽士气高昂,然亦是人困马乏,不宜再进行长途奔袭追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麾下众将——高顺、陈泰、马忠、张嶷、邓贤,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们,脸上也都带着征尘与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是时候了,”张辽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决断的力量,“该与丞相主力,完成这最后一记合围了!”
战略意图明确,张辽立刻做出了精准的兵力部署。
“高顺、陈泰!”张辽首先点名。
“末将(属下)在!”两人齐声应道。
“命你二人,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其中包含你本部‘陷阵营’,即刻东进!”张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武威郡的方向,“携带我军详细战报及凉州西部山川地理图,前往迎接并汇合丞相主力!向丞相禀明此处战况,并听从丞相调遣,参与对凉州残敌的最后清剿!”
这是将最锋利的刀刃,主动送至曹操手中,加强主攻方向的突击力量。高顺的“陷阵营”乃是攻坚利器,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攻城战中,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诺!”高顺与陈泰领命,毫无异议。他们知道,这是大局所需。
“马忠、张嶷、邓贤!”张辽目光转向另外三将。
“末将在!”三将踏前一步。
“你三人,随我坐镇凉城,统领剩余兵马!”张辽的手掌按在凉城位置上,仿佛要将此地牢牢掌控,“我们的任务,同样艰巨!”
他详细分派任务:
“马忠,你率两千轻骑,向西前出至张掖郡边缘,广布哨探,严密监视西域方向任何异动,同时清剿小股马超残部,防止其获得补给或与西域取得联系!”
“张嶷,你负责金城防务,整编降军,维持秩序,安抚百姓,确保我军后方稳固,粮道畅通!”
“邓贤,你负责整训我军现有部队,救治伤患,补充物资,保持战备状态,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诸位,”张辽环视众将,语气凝重,“分兵之后,我北线兵力虽有所削弱,但战略主动权已牢牢在握!我等在此,如同一道铁闸,既防马超残部东窜,亦阻西域可能的干涉,更为丞相主力扫荡凉州,稳住西陲!此战之功,不在斩将夺旗之多,而在奠定凉州长久安宁之基!”
“谨遵都督将令!”众将轰然应诺,各自领命而去。
军令迅速转化为行动。高顺与陈泰率领的五千东进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带着胜利的消息和朔方军的敬意,前去与曹操主力会师。而张辽则坐镇凉城,如同盘踞在西陲的雄狮,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他的巩固与监控任务。
与此同时,曹操主力大军在得知张辽已定河西、克凉城的捷报后,士气大振,进军速度更快。当高顺、陈泰率部前来汇合时,曹操亲自出营迎接,对张辽的战果赞不绝口,对高顺、陈泰亦是抚慰有加。朔方铁骑的加入,如同给曹军主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使得曹操对彻底平定凉州,拥有了绝对的信心。
南北两路大军,虽未在同一战场,但其配合之默契,战略之协同,已然形成了实质上的南北夹击之势。曹操自东向西,横扫陇右;张辽自北向南(扼守金城,控制河西),稳扎稳打。整个凉州的抵抗力量,被压缩在越来越小的空间内。
南北夹击的战略效果,立竿见影地显现出来。
武威郡,作为凉州治所,原本还有部分将领试图收拢溃兵,凭借城防进行最后抵抗。但当他们得知曹操主力已与张辽派来的精锐援军(高顺部)汇合,正浩荡而来,而西面的凉城已落入张辽之手,退往西域的道路也随时可能被截断时,抵抗的意志瞬间瓦解。
武威郡守率领僚属,开城投降。曹操兵不血刃,进入凉州核心重镇。
类似的场景在凉州各地不断上演。陇西、汉阳、安定等郡县,见大势已去,纷纷遣使请降。曹操大军所到之处,几乎传檄而定。少数依旧忠于马氏的据点,在得知马超已然溃逃、外援断绝的情况下,也很快在曹军主力和高顺“陷阵营”的兵锋面前土崩瓦解。
而此时此刻,在马超这边,情况更是恶劣到了极点。
他率领着几千残兵,如同孤魂野鬼,在祁连山与戈壁交界处的荒凉地带艰难跋涉。身后,是张辽部将马忠如同幽灵般的轻骑斥候,始终若即若离地跟随着,让他们无法安心停留,无法获取足够的补给。每一次试图转向东北,前往可能尚有旧部的区域,都会发现曹军的游骑已经封锁了通道;每一次试图向西,前往敦煌,也会收到金城方向张辽军正在向西延伸触角的消息。
他们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这张网由曹操自东向西推进的主力,和张辽自北向南控制的战略要点共同编织而成。活动空间被急剧压缩,补给完全断绝,士兵们只能靠猎取野物、挖掘草根度日,伤病员得不到救治,不断减员。
在一处背风的沙谷中短暂歇息时,马超望着身边东倒西歪、面黄肌瘦的士卒,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曹军联络的号角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孤立感淹没了他。
庞德拖着伤腿来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少将军,探马来报,曹操前锋已至姑臧(武威郡治),武威郡……已降。张辽的骑兵,已经出现在我们西南方向百里外,正在构筑哨卡。”
马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里,仿佛映照着曹操与张辽两面巨大的帅旗,正从两个方向,缓缓合拢,要将他这最后的立足之地,彻底碾碎。
南北夹击,已不再是地图上的箭头和战略构想,而是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无处不在的军事压力和令人窒息的心理威慑。马超和他残存的军队,已然成了瓮中之鳖,覆灭,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张辽……曹操……”马超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却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穷途末路的悲凉。他知道,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必须做出抉择,为了身边这些依旧追随他的人,也为了马氏家族那飘摇不定的未来。
而在凉城城头,张辽远眺着南方祁连山雪线,接到了曹操主力顺利接收武威、凉州大部已定的捷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南北夹击的战略目标,已基本达成。剩下的,便是如何收网,捕捉那条已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危险的“西凉锦马超”了。战争的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