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山脊刮过,草叶打在脸上有点疼。
叶天寒蹲在坡顶一块石头后面,身后四百多人趴在地上,没一点声音。他抬起手,队伍立刻停下。前方五十步就是蛮族的转运点,三排木屋围成个口字形,中间堆满麻袋和油罐。守兵在门口来回走动,火把照得脸忽明忽暗。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陶罐,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辣味直冲脑门,耳朵嗡了一下,但脑子瞬间清醒。他把罐子递给旁边的人,那人接过也喝了一小口,呛得直咳嗽,又被自己憋了回去。
“含着。”叶天寒低声说,“别咽,等会儿要爬墙。”
队伍继续往前挪,像一群贴地的影子。到了围墙边,几个士卒掏出钩索甩上去,卡进木缝里。叶天寒第一个往上攀,手指抠进裂缝,动作快得像只野猫。翻过墙头落地时,脚底垫了块布,没发出响动。
后面的士卒一个接一个上来,落地后立刻散开。有人去堵前后门,有人搬油罐。叶天寒指了指中间最大的那间仓房,两个壮汉推着一辆装满火油的板车往那边靠。
刚推到一半,屋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翻身。
所有人停住动作。
叶天寒蹲在原地没动,盯着门缝里的黑影。里面鼾声又起,接着是磨牙的声音。他抬手做了个砍的动作,手下会意,继续推进。
油罐全被推到粮袋堆旁边,布条浸了油,一头连着油池,一头拉出来等着点火。叶天寒看了眼天上的星位,子时到了。
他掏出火石,咔的一声划亮。
火星落在布条上,火苗慢慢爬升。他拔出裂天刀,几步冲到最近的粮袋前,一刀劈开。白面哗地洒出来,碰到火线,轰一下腾起半人高的火焰。
“烧死这些喂狗的!”他吼了一声,转身又是一刀,第三袋粮也破了口。
火势猛地扩大,面粉在空中炸开,形成一圈火墙,直接卷向旁边的油罐。轰!第一口油罐爆了,热浪扑过来,烤得人脸发烫。
屋里守军终于醒了,有人撞开门往外冲,刚露头就被火墙吞了进去,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完。另一个从窗户跳出来,落地就滚,想扑灭身上的火,结果滚进了油洼,整个人成了个火球。
“统领!”一个士卒突然喊,“火太大了,门封住了!”
叶天寒站在火圈外,看着不断倒塌的屋顶,嘴角扬了一下:“要的就是失控。”
他说完一脚踹翻剩下那辆油车,车轱辘一歪,整桶油倒在地上,火蛇顺着油迹飞快蔓延,直接烧到了隔壁屋子。
“撤!”他大喊一声,带着人往北墙跑。
刚到墙根,那边负责断后的士卒指着东侧:“统领,那边还有三个没出来!”
叶天寒回头一看,火已经把主仓房全包住了,浓烟滚滚,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但他记得出发前列的名单,缺的那三人本来就在外面放哨。
“没人了。”他说,“翻墙。”
钩索抛上去,大家陆续往上爬。叶天寒最后一个上,翻身时衣角被钉子勾住,扯了一下才挣开。他落地站稳,发现右手虎口裂了道口子,大概是攀墙时磨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没管,抬手抹了把脸,全是灰和汗。
队伍沿着预定路线往山沟撤,走得不快,但很稳。身后粮仓已经塌了半边,火光映得半个山头通红,风吹过来都是焦糊味。
走出两里地,队伍在一处洼地停下休息。有人递水囊给他,他摇摇头,从怀里又拿出陶罐喝了一口。这次辣味没那么冲了,可能是掺了汗水。
“刚才那一脚,真狠。”旁边一个士卒低声说,“油车要是偏一点,咱们都得炸进去。”
“偏不了。”叶天寒盯着远处的火光,“我踩过三次位置。”
那人愣住:“你还提前踩过点?”
“昨天下午。”他把空罐塞回怀里,“让陈三去药房问辣椒粉的事,我就知道他不对劲。他不是关心胃病,是在试探配方来源。”
士卒瞪大眼:“所以你故意让他换人?”
“换了正好。”叶天寒冷笑,“李六是南境人,老子早查过了。让他俩一起留下,给昭武伯送个信。”
“啥信?”
“敢死营不怕死,更不怕内鬼。”
正说着,前面探路的士卒回来报告:“前面沟口有动静,像是有人走过。”
叶天寒立刻起身:“几人?”
“脚印新,但看不出数量。地上有拖痕,可能带了武器。”
他眯眼看向前方黑乎乎的谷口。那边本不在原定路线上,是临时改道绕出来的。
“谁负责最前探路?”他问。
“张七,他鼻子灵,能闻出铁锈味。”
“叫他过来。”
张七很快跑到跟前,年纪不大,脸上全是灰,但眼睛亮。“统领,那边不止一人,至少五个,走得很急,鞋底沾着湿泥,应该是刚从河边过来。”
叶天寒点点头,转向队伍:“所有人,熄火把,陶罐收好,刀出鞘。”
士卒们迅速照做。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是蛮族追兵吧?”
“不像。”叶天寒低声道,“蛮族这时候该救火还来不及,哪有空派兵追?”
“那是……”
话没说完,谷口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像鸟叫,但断得不自然。
叶天寒抬手示意安静。
几秒后,又一声。
他忽然笑了:“是自己人。”
“啊?”
“北营的联络哨,三年前我还在伙夫营时用的暗号。”他往前走了两步,“张七,你学一声夜枭叫。”
张七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沙哑的鸣叫。
对面停了几息,接着传来两声蛙鸣。
叶天寒脸色变了:“不对。约定是回三声蝉鸣,不是蛙叫。”
他话音刚落,谷口黑影一闪,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手里举着刀。
叶天寒拔刀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那人攻势不停,第二刀直劈肩颈。他侧身避开,左手抓对方手腕一扭,顺带一脚踢中膝盖。那人闷哼一声跪地,刀脱手。
其他士卒围上来,把人按住。
叶天寒蹲下,一把扯掉对方头巾。是个年轻汉子,脸上涂着泥,但眉骨高,鼻梁窄,不是北境人。
“谁派你来的?”他问。
那人闭嘴不答。
叶天寒伸手进他怀里搜,掏出一块铜牌,借着火光一看,上面刻着一条蛇缠剑的图案。
他把牌子扔给身边人:“传下去,见过这个标记的,一律捆起来审。”
士卒接过牌子看了一眼,脸色发白:“这是……血河宗的信物。”
叶天寒站起身,看向谷口深处。火光还在烧,映得他半边脸明半边暗。
“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他说,“有人通风报信。”
“要不要换个方向?”
“不用。”他抽出裂天刀,刀尖指向谷口,“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沉稳。队伍跟在他身后,没人说话。
走到离谷口十步远时,他忽然停下。
地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刀鞘拖过的痕迹。再往前半步,草丛里露出一角黑色布料,被踩进了泥里。
他弯腰捡起来,展开看了一眼。
是块军令布条,边缘绣着南境制式纹路。
他捏着布条站直,抬头望向谷口黑暗。
“昭武伯的人。”他轻声说,“来得比我想的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