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个响彻灵魂的终极之问落下,雪倾的意识被彻底拽入了那片无尽的混沌。
眼前的所有镜中画面,那一百种身份,一千种苦难,一万种绝望,都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流光,如同一场倒放的流星雨,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入雪倾的识海!
那被活活打死的饥饿,那被当成弃子的背叛,那被活炼成尸的怨恨,那冻死于雪夜的悲凉……
还有那万年之前,与青蛰对弈的潇洒,与白狩斗法的张扬,与绯啼论美的温柔,与玄眠问道的快意。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辉煌,所有的情谊。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如百川归海,找到了它们最终的归宿。
雪倾的意识从那片浩瀚的记忆洪流中缓缓上浮,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依旧站在第九十九级台阶之上,脚下是澄澈如湖的巨大镜面,周遭是无尽的虚无。
可她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神魂中那些细微的,历经百世轮回留下的缺口,被一一补全。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与圆融之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再是支离破碎的尘埃,而是历经万火锤炼,终于重归一体的神兵。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依旧澄澈,却多了一份仿佛能洞穿万古的沧桑与沉静。
“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
玄眠那苍老宏大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识海中悠然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雪倾没有回答。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片虚无,看到了东极渊下,那个陪她下着温吞棋局,却为她镇守万年的青衫少年。
看到了西漠地宫中,那个暴躁地挥舞着巨斧,却将自己最珍贵的尾骨赠予她的白袍少女。
看到了南疆涅盘池畔,那个伤春悲秋,却为她燃尽最后一丝净火的红衣女子。
也看到了眼前这片虚无中,那个为她指引了最后归途,捻须而笑的清瘦老者。
她终于明白,他们等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他们提点的后辈。
他们等的,是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同醉卧云端,也一同共抗天劫的故人,归来。
她就是那个逆天而行的女子,“阿倾”。
这一世的雪倾,只是她百世轮回的最后一站。
也是她与那天道,持续了万年的赌约,最终的结局。
亿万个神魂碎片,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融合。
那个宏大而漠然,冰冷无情的天道之音,仿佛跨越了万年的时光,再次在她灵魂深处轰然敲响。
“你,可后悔?”
雪倾看着镜中那双映照出万古沧桑的眼眸,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笑容,与万年之前,那个站在昆仑之巅,坦然面对天罚的女子,如出一辙。
一样的坦然,一样的无畏。
“我,绝不后悔。”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那纠缠了她万年的天道枷锁,给出了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答案。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雪倾的眉心,骤然亮起!
一个无比古老、无比玄奥的金色符文,凭空浮现,一闪而逝!
那是天地初开时,便烙印在她灵魂本源深处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是她最初,也是最真实的名字。
是她神魂,彻底归一的证明。
就在这时,玄眠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是从虚空中传来,而是从雪倾的头顶上方。
“呵呵……看来,你已经想起了所有。”
玄眠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慰的笑意。
“阿倾,你想要的,就在你的头顶。”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雪倾闻言,缓缓抬头。
她没有急着回答。
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她,想起了一件被遗忘在时光长河中的旧事。
“玄眠。”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记得,万年之前,在我决定行弑神之举时,你曾为我卜过一卦。”
“你说,‘此行九死一生,然天道无情,亦有缺。以身补缺,方为生路。’”
雪倾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头顶的虚无,落在了玄眠那虚无缥缈的魂体之上。
“现在,我想问你。”
“这一次,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这一次,她用的,是“我们”。
这片虚无的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玄眠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中,有欣慰,有怅惘,更有压抑了万年的,一丝近乎燃烧的期待。
“做了,才知道。”
“我们四个,已经等这个答案,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