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宋河,这恐怕比修水坝还难。仅仅一个青州水利,就引得王启年之流疯狂反扑。若是要动边防,这可是国之大事,牵扯到兵部、工部,还有那些镇守边关的将门世家。我们这点力量,怕是螳臂当车。”
“谁说要修城墙了?”宋河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深邃,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我要修路。”
“修路?”张承安更不解了。
“对,修路。”宋河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兴奋,“承安叔,你想想。从京城调兵到北疆,走现在的官道,最快要多久?”
“快马加鞭,轻骑简从,最少也要半个月。若是大军出动,粮草辎重随行,没有两个月到不了。”张承安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基本的军事常识。
“太慢了。”宋河摇头,“如果有一条从京城直通北疆,平坦、坚固、不怕雨水冲刷的水泥路呢?骑兵三天可至,大军十日必达。粮草运输的效率能提高十倍不止!”
“嘶——”
张承安这次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他之前所有的思维,都局限在水泥“坚固”这个特性上,用来建造。但他从未想过,利用这个特性,去解决一个更宏大,更根本的问题——交通!
是啊,路!
路通,则百通!
如果真能建成这样一条贯穿南北的“天路”,那对于整个大雍王朝的意义,将是颠覆性的!无论是抵御外敌,还是平定内乱,朝廷的控制力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皇帝的旨意,将不再是飘在空中的一纸空文,而是能随着钢铁洪流迅速抵达帝国每一个角落的雷霆之怒!
“这……这简直是……改天换地之功!”张承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所以,承安叔。”宋河转过身,小小的身躯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影子被灯火拉长,竟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魄,“青州水坝,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世人,让那位皇帝陛下,看到水泥威力的引子。当他见识到水坝的坚不可摧,他自然会想,这东西还能用在什么地方。”
张承安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巨浪翻涌。
他终于明白了宋河的全盘计划。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从龙泉村的染布坊开始,到青州的宋家,再到京城的水泥。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却又精准地踩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
修水坝是“利”,修路才是“名”!是真正能让张承安,让青州宋家,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之上,立于不败之地的万世之基!
“我明白了。”张承安郑重地对宋河躬身一揖,“我这就去准备,让京郊的第一把火,烧得再旺些!”
京郊,西山驿道。
这里是通往西大营的必经之路,却也是京城百姓口中着名的“烂泥塘”。每逢雨季,黄泥翻涌,车轮陷进去半尺深,马匹走一趟,腿肚子上能裹三层泥。
张承安就站在这片烂泥塘前,靴子上已经溅满了污点。他身后,钱氏商行的管事正躬身听着吩咐。
“就这里了。”张承安用马鞭指了指前方那段最是泥泞不堪,足有两百步长的路段,“把这块地,连同旁边那条早就断了的木桥,一起买下来。”
管事面露难色:“侯爷,这地方……出了名的晦气,买了怕是砸手里。”
“买下来。”张承安的语气不容置喙,“不仅要买,还要用钱氏商行的名义,敲锣打鼓地告诉全京城的人,我们要在七天之内,用一种叫‘水泥’的神奇材料,把这段烂泥路变成坦途,再把那座断桥修成一座能过百辆大车的石桥!”
管事懵了。七天?修桥铺路?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办不到啊!
张承安没再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按我说的办,动静越大越好。告诉所有人,我们钱氏商行,不为赚钱,只为给京城百姓做件善事,也为向陛下展示这水泥的神奇。”
钱氏商行是什么背景,京城里但凡有点门路的人都清楚。这消息一放出去,立刻就不是商业新闻,而是政治风向了。
工部侍郎府邸内,几杯热茶氤氲着白气。
户部尚书王启年端着茶盏,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这张承安,在青州侥幸搞了个水坝,就真以为自己是开山辟地的能臣了?七天修路建桥?他当京城的官道是小孩子玩的泥巴吗?”
坐在他对面的工部侍郎周礼抚着胡须,连连附和:“尚书大人说的是。下官在工部几十年,从未听过什么叫‘水泥’。依我看,不过是三合土的变种,想换个名字沽名钓誉罢了。他这是想在陛下面前讨巧,却不知弄巧成拙,马上就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笑柄?”王启年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光是笑柄还不够。他不是要高调吗?我们就帮他更高调!周侍郎,你安排一下,让你部里那些老工匠,去‘参观参观’,每日都把那工地的笑话传出来。再找些笔杆子,写几篇雄文,好好‘夸赞’一下我们这位安乐侯的‘雄心壮志’!”
“下官明白!”周礼心领神会,“定要让他这张脸,被自己丢的石头砸个稀巴烂!”
他们都认为,这是张承安急于求成,走了步臭棋。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地新贵,竟敢在工部最擅长的领域班门弄斧,简直是自寻死路。
嘲讽和质疑如期而至,像雪片一样飞向京郊的工地。
工地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各方派来的探子。他们看到的,是一副热火朝天却又匪夷所思的景象。
没有敲敲打打的石匠,也没有夯实地基的苦力。
工人们将一袋袋灰色的粉末,与沙子、石子倒进一个巨大的木槽里,加水搅拌。那场面,就像是和面,但和的却是“一锅”灰色的稀泥。
“这能行吗?跟稀粥似的,怎么铺路?”
“你看他们,把那灰泥倒进木头框子里,这不就是糊墙吗?等太阳一晒,还不全裂开了?”
人群中,几个穿着工部服饰的老工匠更是摇头晃脑,大声点评,言语间满是轻蔑。
“哗众取宠!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