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林默感应的方向,在死寂的废墟中亡命奔逃。身后,幽魂尊者那阴冷粘稠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虽被暂时甩开一段距离,却始终牢牢锁定着他们,并且正在以一种稳定的速度逼近。
林默强忍着经脉中因过度催谷力量而产生的撕裂痛楚,以及灵魂深处与黄泉之力接触后的阵阵冰寒,全力运转着那残缺的“引龙诀”。这诀窍虽不完整,却仿佛一把钥匙,开启了他对自身力量更深层次的认知。混沌之力在诀窍引导下,运转得更加圆融高效,不仅加速修复着伤势,更隐隐与这方死寂天地的某种底层规则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使得周围那无孔不入的阴煞死气对他们的侵蚀减弱了几分。
“他的速度比我们快!这样下去很快会被追上!”阿幼朵回头瞥了一眼,语气急促。她能感觉到,幽魂尊者的气息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冰冷而充满压迫感。
冷清秋面色凝重,月光长剑上清辉流转,随时准备转身迎战,为林默争取时间。但她知道,面对一位状态完好的幽冥教尊者,她的抵抗恐怕支撑不了几合。
林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他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快了!就在前面!黄泉之力的异常波动非常剧烈……那里似乎是一个……节点?”
穿过一片如同巨兽肋骨般耸立的残破石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已是“往死城”的边缘,或者说,是这片投影空间的边界。前方不再是废墟,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星空背景,却又没有任何星辰。而在那虚无与废墟的交界处,横亘着一条更加凝实、几乎如同真实存在的浑浊黄河!
河水无声奔流,散发着比之前在祖殿裂隙处感受到的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死亡与遗忘气息。这便是九幽黄泉在此地更加清晰的显化!
而真正吸引林默目光的,是河岸边的一个小小渡口。
渡口由几块饱经风霜的青石垒成,简陋得几乎不像是人工建造。一根歪斜的木桩立在渡口边,上面系着一条……船。
那是一条极其破旧的小木船,船身布满裂纹,仿佛随时会散架。船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柄同样破旧的木桨随意搁在船帮上。小船随着浑浊河水的涌动轻轻摇晃,仿佛亘古以来就停泊在此。
而在渡口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老的文字——“渡己”。
“黄泉渡口?渡己?”冷清秋看着那石碑,眼中露出疑惑。这景象与她所知任何关于阴曹地府的传说都不尽相同。
“感应到的异常波动源头就是这里!”林默走到渡口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浑浊的河水。他发现,在此处,黄泉之水的流向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某种无形的力量影响下,偶尔会产生极其细微的、逆时针方向的漩涡,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
“黄泉逆流……难道契机就在这渡口?”阿幼朵也凑了过来,看着那破旧的小船和浑浊的河水,心里有些发毛。这船看起来可不像能经得起风浪的样子,更何况是在这诡异的黄泉之上。
就在这时,身后那阴冷的气息骤然逼近!
“看来,你们找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幽魂尊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在不远处响起。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石林的阴影中浮现,周身缭绕着淡淡的黑气,虽然气息比之前稍微紊乱了一丝,显然穿过祖殿口的混乱费了些功夫,但依旧带给三人巨大的压力。
他目光扫过渡口、破船和石碑,幽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贪婪:“黄泉渡口,‘渡己’之碑……没想到在这投影之地,竟能看到这等传说中的事物。界钥宿主,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你知道这是什么?”林默站起身,将冷清秋和阿幼朵护在身后,暗中全力调息,争取恢复每一分力量。
“略知一二。”幽魂尊者并未立刻动手,似乎对这渡口也颇为忌惮,又或者是在观察,“传说,在真正的九幽黄泉某些特殊规则交汇之处,会形成‘渡口’。非生非死,执念深重却又有一线超脱之机者,可于此‘渡己’,若能成功,或可摆脱黄泉束缚,重入轮回,甚至……窥得一丝阴阳之秘。”
他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尔等活人,身负生灵之气,本不该至此。但既然界钥将你引来,或许……这‘渡己’之机,也有一线可能适用于你。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冷:“渡己需‘摆渡人’,而此地摆渡人早已无踪。想要引动渡船,横渡黄泉,乃至寻得逆流之机,需以强大的神魂之力或本源精血为引,点燃船头‘引魂灯’……而且,一旦开始渡河,便会引动黄泉中沉寂的万千怨魂执念,它们会疯狂攻击渡河者,试图将其拉入河底,取而代之!”
幽魂尊者阴恻恻地笑道:“本座倒想看看,以你如今的状态,有多少精血神魂可以消耗?又能在这万千怨魂冲击下,支撑多久?”
话音刚落,他似乎不愿再给林默思考的时间,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直接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林默!
他要在林默尝试渡河之前,将其擒拿或格杀!
“休想!”冷清秋娇叱一声,月光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月华领域全力展开,如同在昏黄的天地间升起一轮清冷的明月,试图阻挡幽魂尊者的步伐!
阿幼朵也同时出手,蜃龙之力化作无数扭曲的幻影,干扰幽魂尊者的感知,同时苗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他的侧翼!
“螳臂当车!”幽魂尊者不屑冷哼,袖袍一挥,一股磅礴的幽冥之力如同黑色的潮汐般涌出,瞬间冲垮了月华领域,将冷清秋震得倒飞出去,嘴角溢血。同时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幽光击中阿幼朵的刀锋,将她连人带刀震退数步,气血翻腾。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默动了!
他没有去硬接幽魂尊者的攻击,也没有去救援二女,而是猛地转身,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浓郁生机与混沌本源的精血,混合着他强行凝聚的一缕神魂之力,喷向了那破旧小船的船头!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如同古旧油灯般的凹陷!
精血与神魂之力落入凹陷的瞬间——
嗡!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昏黄色光芒,自那凹陷中亮起,仿佛一盏古老的灯被点燃!光芒虽然黯淡,却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安宁气息,将小小的渡船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那系在木桩上的破烂缆绳,无声无息地滑落。小木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轻轻一震,脱离了河岸,漂浮在浑浊的黄泉水面上。
“清秋!阿幼朵!上船!”林默嘶声喊道,自己率先跃上了那摇晃不定的小船。
冷清秋和阿幼朵强压下伤势,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也紧随其后落在了船上。
就在三人上船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相对平静的黄泉河面,骤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扭曲的手臂从浑浊的河水中伸出,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哀嚎与诅咒声,密密麻麻地抓向小船!那是由无数沉沦于此的怨魂执念所化,它们对那盏“引魂灯”的光芒充满了渴望与嫉妒,要将船上的生者拖下来,占据他们的位置!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昏黄的灯光在无数怨魂的冲击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稳住船!灯光不能灭!”林默低吼,盘膝坐在船头,双手按在船板上,混沌之力混合着引龙诀窍,源源不断地注入小船,稳固船身,同时加持那盏引魂灯。灯光稍微稳定了一些,将那些试图攀爬上船的怨魂手臂灼烧得发出“嗤嗤”声响,冒出青烟。
冷清秋和阿幼朵则分立小船两侧,剑光与刀影纵横,将不断从水中跃起扑来的怨魂斩退、击碎。但这些怨魂无穷无尽,斩碎一个,又有更多涌上来,而且它们散逸的怨念冲击着两人的心神,让她们的攻击渐渐变得迟滞。
幽魂尊者站在岸上,并未立刻追击,只是冷笑着看着在怨魂海洋中挣扎的小船:“垂死挣扎罢了。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待你们力竭,界钥与冥炎线索,依旧是本座囊中之物!”
他好整以暇,仿佛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
小船在无穷无尽的怨魂冲击下,艰难地向着黄泉中心,那感应中逆流之力最强的方向驶去。每前进一寸,都异常艰难。
林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精血和神魂的消耗巨大,加上之前受的伤,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界钥血脉与祖龙道痕在引龙诀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与这黄泉之力进行着危险的共鸣。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逆流出现……”阿幼朵挥刀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呼吸急促。冷清秋的月华也黯淡了许多,显然也到了极限。
林默看着船外那疯狂涌动的怨魂,又看了看岸上虎视眈眈的幽魂尊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昏黄的天穹,仿佛在对着冥冥中的存在呐喊:
“先祖林正英!后世子孙林默,今日陷此绝境,欲引黄泉逆流,破局求生!请助我一臂之力!”
声音在混沌之力的加持下,穿透了怨魂的哀嚎,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回荡。
他并非无的放矢。在接触了祖殿石碑,获得了引龙诀残篇后,他隐隐感觉到,这方天地之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林正英的意志烙印,与那被封印的寂灭冥炎以及这黄泉规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在赌!赌先祖留下的后手,不止那一缕残念!
或许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界钥血脉与引龙诀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他心脏深处的祖龙道痕,猛地灼热起来!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浩大的龙威,混合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意志,骤然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的血脉深处!仿佛沉睡的祖龙,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了一丝真灵!
“吼——!”
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龙吟,自林默体内轰然响起!并非实质声音,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震荡!
刹那间,以林默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那原本疯狂攻击小船的无数怨魂,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啸,潮水般向后退去,不敢再靠近小船分毫!
就连岸边的幽魂尊者,也是脸色剧变,感受到那股纯阳至高、统御万灵的龙威,他周身的幽冥之气都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冰雪遇烈阳!
而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黄泉河面!
随着那声血脉龙吟的震荡,原本只是偶尔出现细微漩涡的河面,猛地掀起滔天巨浪!浑浊的河水不再是平缓流向远方,而是在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力作用下,开始剧烈地……倒卷!
真正的黄泉逆流,于此显现!
昏黄的河水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条通往未知黑暗的通道!通道之中,散发出与现世截然不同的空间波动!
“就是现在!”林默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操控着小船,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顺着那逆流的磅礴水势,猛地冲向了漩涡中心的通道!
“拦住他们!”幽魂尊者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形化作一道极致的黑光,扑向那逆流漩涡,试图将小船拦截下来!
然而,黄泉逆流之力何其庞大,其中蕴含的规则更是混乱而暴烈!幽魂尊者的幽冥之力刚一接触逆流漩涡,就被那混乱的死亡规则撕扯、湮灭,身形受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船载着三人,没入了漩涡中心的黑暗通道,消失不见!
“可恶!!!”幽魂尊者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震荡四野。
逆流漩涡持续了约莫十息时间,便缓缓平息,黄泉河水恢复了原本的流向,只是那渡口的小船,已然无踪。
幽魂尊者站在岸边,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林默竟然真的能引动如此规模的黄泉逆流,更没想到,对方血脉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龙威!
“界钥宿主……林家血脉……果然麻烦。”他低声自语,眼中幽光闪烁,“不过,黄泉逆流,通往的可是‘阴阳裂隙’之地,那里比这往死城还要凶险百倍……林默,就算你暂时逃脱,也未必能活着回到人间!”
他转身,目光投向那残破的“往死城”深处,特别是林家祖殿的方向。
“寂灭冥炎……下次,本座亲至,必取之!”
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而此刻,林默三人正经历着难以言喻的颠簸与混乱。他们被黄泉逆流裹挟,在一条光怪陆离、充斥着破碎空间碎片和混乱法则的通道中穿行,不知终点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