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义勇圆睁着双眼,瞳孔在失焦与凝聚间艰难地切换,试图在这片剥夺了色彩、只剩下单调黑白的绝望牢笼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生机。他死死盯着周围光影的细微变化——哪片灰色更深沉了?哪处阴影在蠕动?这或许就是那恶鬼发起雷霆一击前,唯一的、微不可查的征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然而,传入他耳中的,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的死寂。听不到自己的喘息,听不到心跳,听不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这种感官被剥夺的虚无感,足以将任何人逼疯。
按理说,富冈义勇早该陷入彻底的恐慌,被这无声的黑白地狱吞噬理智。但此刻,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冰冷刺骨的感觉,如同冰山般镇压了他所有的混乱情绪——
死亡。
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它可能隐藏在下一秒钟流逝的阴影里,可能蛰伏在下一个心跳的间隙中。它像一把悬于头顶、看不见的利刃,那冰冷的锋刃仿佛已经触及了他的头皮。这种极致的威胁,反而逼出了他骨子里最深沉的冷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感官迷失带来的恐惧。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绷紧每一根神经,去预判,去感知那无形的杀机!
“砰!!!”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只有腹部传来的一阵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
富冈义勇甚至没看清攻击是如何到来的!他只感觉到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小腹上,紧接着是冰冷的异物刺入体内的触感!他低下头,看到一截漆黑的、如同匕首般的指甲,正从自己腹部的血洞中缓缓抽出,带出汩汩涌出的、温热的液体。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声的痛哼,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日轮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只能用双手死死捂住不断涌出“灰色”液体的伤口,试图减缓生命的流逝。
辻岛刻那佝偻庞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那猩红的眼眸(在义勇模糊的视野中是两个黑点)近在咫尺,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绝望。那张扭曲的脸上,咧开了一个无声的、癫狂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血腥的艺术品。
富冈义勇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腹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没有放弃。他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抓起地上的日轮刀,将刀尖抵住地面,作为支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他强迫自己进行深度水之呼吸,试图用呼吸法带来的内在韵律平复翻涌的气血,延缓伤口的流血速度。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但这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挣扎。
辻岛刻看到眼前的“猎物”再次站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浓的戏谑所取代。他并不急于立刻杀死这个顽强的人类。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看着那珍贵的“红色”一点点从对方体内流出,享受对方在无声的绝望中慢慢煎熬的感觉。他庞大的身躯向后微微一晃,再次融入了周围的黑白背景中,消失不见。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煎熬,开始了。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富冈义勇如同一个活靶子,站立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他绷紧全身的神经,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信号。
然而,差距太大了。
“噗!” 左肩被无形的利爪撕裂。
“嗤!” 右腿添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咚!” 后背遭受重击,险些将他再次打趴在地。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可言。富冈义勇身上的血洞和伤口越来越多,深蓝色的队服早已被浸染成一片湿漉漉的暗灰色。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在他脚下汇聚成了一小滩。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视线开始模糊、发黑,阵阵眩晕不断袭来。
他完全避不开对方的攻击,更看不穿对方攻击的间隙。偶尔,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他能提前感知到危险的逼近,但对方的攻击距离远超出他的想象!那双长得过分的手臂,可以在他的日轮刀根本够不到的距离外,就轻易地撕开他的身体!他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意识,开始逐渐远离身体。富冈义勇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这具残破的躯壳。极度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冰冷,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死前……又会想起什么呢?’
他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刹那间,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现……
年少时那个血腥的夜晚……家人凄厉的惨叫……姐姐将他死死藏在床下时,那决绝而温柔的眼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自己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无能为力......
后来,被鳞泷老师所救,在狭雾山艰苦修炼……遇到了那个如同阳光般开朗、总是挡在自己前面的锖兔……最终试炼中,自己因为恐惧和弱小,一只鬼也没能杀死,像个废物一样被锖兔保护着……而锖兔,永远地倒在了那片紫藤花林外……
成为水柱后,独自肩负着沉重的使命。那个总是担心他、照顾他的师弟白鸟岩,明明自己才是师兄......
半生倥偬,无妻无子,生命的意义似乎只剩下杀鬼、执行任务,为姐姐报仇,继承锖兔的意志,发扬水之呼吸……
“我……已经足够努力了吧……姐姐会欣慰吧,锖兔会认可吧,师傅会骄傲吧......” 他喃喃自语,意识沉向无边的黑暗。
“所以……我想休息一下了……”
“如果可以……真想在回到那时候啊……”
最后的意识中,浮现出一幅无比温暖、却遥不可及的画卷:狭雾山的阳光下,自己、锖兔、真菰、白鸟岩,炭治郎……所有师兄弟妹们排成一排,扎着标准的马步,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前方,是戴着天狗面具、严格监督的师傅鳞泷左近次。一旁,可爱的小弥豆子奔跑在阳光下,时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们训练……
“多么……美好……”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这片虚幻的温暖,与现实世界告别之际——
“振作起来!!义勇!”
一个苍老、严厉,却蕴含着无尽力量与期望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是师傅!鳞泷左近次的声音!
富冈义勇猛地一个激灵!眼前的幻象骤然破碎!他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地狱或天堂,而是盘膝坐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狭雾山深处,那片他修炼了无数个日夜的、清澈见底的大湖旁边。湖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
“听好了,义勇!” 老师的声音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印般深入他的灵魂,“要想学会真正的、独一无二的水之呼吸,便不能只执着于形与技!你要将自身……化作那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
老师拾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抛入湖中。
“咚……” 石子落点,一圈圈清澈的涟漪,以某种独特的、和谐的频率,优雅而坚定地向四周荡漾开来。
“看!” 鳞泷老师指向那扩散的波纹,“投身入水,荡开涟漪!那涟漪扩散的韵律,那水波震颤的频率……便是水与你的共鸣!那,就是独属于你的……水之呼吸的真髓!用心去感受它!抓住它!”
景象骤然破碎!
富冈义勇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无声无光。然而,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他的“脚下”,却突然荡漾开了一圈清晰无比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涟漪!就好像……有一颗无形的石子,投入了他心湖的深处!
紧接着,在他“身后”的某个方位,另一圈涟漪几乎同时荡开!带着某种……充满恶意的、不和谐的波动!
不需要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富冈义勇一直紧握着的日轮刀,循着那涟漪传来的方向,如同演练了千万次般,精准无比地反手挥出!
“铛——!!!!!”
一声清脆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外界,那个一直紧闭双眼、如同雕塑般站立、浑身浴血的富冈义勇,手中的日轮刀,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偏不倚地架住了从他背后死角悄无声息刺来的、辻岛刻的致命利爪!火星四溅!
挡住了!第一次!在完全失去视觉和听觉的情况下,他凭借某种超越了五感的直觉,准确地预判并格挡了上弦之叁的攻击!
辻岛刻的身影在刀锋相交处浮现,六只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个人类……怎么可能看穿他的潜行?!
富冈义勇心中巨震!这不是巧合!这就是转机!
是转机,就要抓住!!
他没有任何迟疑,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入怀,将白鸟岩所赠的、那三颗蕴含着红、黄、蓝三色药力的丹药,一股脑地全部塞入口中,吞咽而下!
“咕咚!”
药力化开的瞬间,如同三股汹涌的洪流在体内炸开!灼热的力量修复着伤势,补充着体力,刺激着神经!与此同时,他脸颊侧,浮现出了如同水流般蜿蜒、跳动的深蓝色斑纹!水之呼吸的力量,在斑纹与药物的双重加持下,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
富冈义勇缓缓摆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起手式。他不再试图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静下来,如同那片记忆中的大湖,波澜不惊,映照万物。
“水之呼吸·拾贰之型·止水...之域”
他低声吟出这个自创的、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记载的型之名。以他自身为中心,一个半径约十米的、无形的“心湖领域”悄然展开!任何闯入这片领域的“存在”,其动作、其气息、其杀意……都会在这片心湖中,荡起独一无二的“波纹”!无论对方如何隐藏身形,如何消除声音,在这“心湖”之中,都无所遁形!
辻岛刻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内敛却浩瀚如海的气息!他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再次融入黑白背景,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发动袭击。
然而,这一次,他刚踏入富冈义勇周身十米范围——
富冈义勇甚至没有回头,手中的日轮刀已然如同未卜先知般,划出一道流畅如水的弧光,精准地劈向身体左侧空无一物之处!
“嗤——!”
利刃割裂肉体的声音响起!辻岛刻的身影在刀光下狼狈浮现,胸前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他眼中的惊愕变成了暴怒!
攻守,易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