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回廊内部并非预想中的笔直通道,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违背常理的空间。暗银色的墙壁并非静止,其上流淌的数据符文如同活物,时而汇聚成浩瀚星图,时而崩解为基本几何符号,周而复始,仿佛在演绎着宇宙生灭的至理。脚下是半透明的能量路径,踏上去会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却稳固异常。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混杂着金属的冷冽和一种……类似陈旧书卷的腐朽气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力场,它不仅压制能量,更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梳理、甚至“修正”着闯入者的思维。一些杂乱无章的念头、潜藏的恐惧、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都在这股力场下有被放大、乃至具象化的趋势。
“他娘的,这鬼地方……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暴熊王甩了甩硕大的脑袋,血煞之气本能地抵抗着外界的秩序侵蚀,让他感觉像是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浑身不自在。他环顾四周,墙壁上流动的符号让他眼花缭乱。
“保持灵台清明,固守本心。”贞德周身散发着温和的圣光,如同灯塔般驱散着众人心头的阴霾,“这里的秩序力量在窥探我们的内心,试图寻找弱点。这或许就是‘回廊’的试炼本质。”
霍震岳神色凝重,作为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更警惕实际威胁:“苏芸,能分析出这条回廊的结构吗?我们走了快十分钟,周围的景象似乎一直在变,又好像没变。”
苏芸紧握着火种密钥,密钥散发出朦胧的暗金光晕,勉强在周围强大的信息场中开辟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她额头见汗,显然维持这种对抗并不轻松:“不行!这里的空间结构是动态的,甚至可能是非欧几里得几何!常规的探测手段完全失效。火种密钥只能提供一个大致的指向,感觉……像是在引导我们前往回廊的‘控制核心’或‘数据库’。”
林夜走在最前方,步伐沉稳。混沌星核在他体内缓缓旋转,将侵袭而来的秩序力量悄无声息地同化、分解,使得他受到的干扰最小。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不断变幻的回廊景象。忽然,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前方,回廊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更诡异的是,左侧路口弥漫出淡淡的血色雾气,隐约传来战场厮杀的金铁交鸣与悲壮怒吼;右侧路口则萦绕着圣洁与堕落交织的复杂气息,仿佛有天使吟唱与恶魔低语同时回响。
“这是……我们的记忆和情绪被具象化了?”霍震岳脸色微变,他感受到左侧路口传来的气息,竟像极了他曾经历过的、最为惨烈的一场星际登陆战,那些牺牲战友的面容似乎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贞德则凝重地看向右侧路口,那里散发出的信仰与背弃的冲突感,让她握紧了手中的战旗。
“心智干扰。选择路口,可能意味着面对不同的心魔试炼。”林夜声音平静,却道出了眼前的危机,“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记住本心为要。”
他并未犹豫,直接迈步走向左侧那条散发着战场气息的岔路。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剧变!
冰冷的金属回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灼的星球地表。天空被硝烟染成暗红色,大地布满弹坑,残破的动力装甲和异星生物的尸体随处可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高斯步枪的嘶鸣、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呐喊扑面而来!
“A区失守!重复,A区失守!霍老大,我们顶不住了!”一个浑身是血、半边机械臂都断了的老兵踉跄着冲到霍震岳面前,脸上满是绝望和烟尘。
霍震岳瞳孔骤缩,这个老兵是他当年麾下最骁勇的连长,早已战死沙场多年!眼前的景象,正是那场令他刻骨铭心、无数兄弟埋骨异星的败仗最惨烈的时刻!
“幻觉!是秩序力场挖出了我心底最不愿回忆的场景!”霍震岳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统帅,心智坚毅远超常人,瞬间就意识到不对。但那股身临其境的惨烈气息,以及“死去”战友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冲击,依旧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一声嗜血的咆哮响起,几头形似巨型蜥蜴、爪牙闪烁着幽光的异星掠夺者冲破烟雾,朝着看似失神的霍震岳扑来!它们的气息、动作,与记忆中的敌人一般无二!
“滚开!”暴熊王怒吼,虽然他也受到战场煞气影响,但更多的是被激起了凶性,血煞拳罡就要轰出。
“别动!”林夜低喝一声,制止了暴熊王。他看出这些幻象怪物与霍震岳的心神紧密相连,外力强行打碎,可能会对霍震岳的精神造成反噬。
几乎在同时,霍震岳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和痛楚,却异常坚定。他没有去看扑来的怪物,而是猛地转身,对着虚空,对着那不断回荡的败退指令,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第七舰队!听我命令!老子还没死!A区还在我们手里!所有还能动的,跟老子反冲锋!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人类!杀——!”
这一声怒吼,蕴含着他毕生的信念、不屈的意志以及对战友的无限追思!不再是当年败局已定时的无奈,而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宣言与弥补!
嗡!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随着霍震岳这蕴含其精神本源的怒吼,扑向他的异星掠夺者动作猛地一僵,身体变得模糊起来。周围惨烈的战场景象也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
霍震岳踏前一步,星辉灵能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化作一股磅礴的战意,主动冲击着这片幻境:“我霍震岳,一生征战,有胜有败,但从未后悔!战友的血不会白流,人类的脊梁永远不会弯!你这区区幻境,也想乱我心志?给我破!”
轰隆!
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整个战场幻境应声碎裂,重新变回了那条冰冷诡异的秩序回廊。霍震岳微微气喘,额头见汗,眼神却更加锐利明亮,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洗礼,意志更为凝练。
“老霍,没事吧?”暴熊王关切道。
霍震岳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没事!反而觉得念头更通达了。这鬼地方,果然是针对内心的试炼。”
然而,未等众人稍歇,右侧路口那圣洁与堕落交织的气息突然暴涨,如同潮水般将所有人,尤其是贞德,笼罩了进去!
景象再变!
这一次,众人出现在一座巍峨壮丽、却遍布战火痕迹的神圣殿堂之中。殿堂尽头,巨大的神像已然半毁,而贞德正站在神像前,她的对面,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身穿圣骑士铠甲,面容与贞德有几分相似,却充满了偏执、狂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暗气息。他手中握着一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剑,剑尖指向贞德。
“贞德……我亲爱的‘妹妹’。”那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却又冰冷刺骨,“看到了吗?你所信仰的,不过是虚伪的光明。唯有投入永恒的暗夜,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与……真相。加入我,我们一起,重塑这个腐朽的世界秩序!”
这个身影,竟是贞德早已陨落、并堕入黑暗的双胞胎哥哥,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与梦魇!
贞德娇躯微颤,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悲伤、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握紧战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黑暗“哥哥”继续低语,声音直接敲击在贞德的心防上:“想想吧,贞德。我们曾并肩作战,守护同样的信念。但光明给了我们什么?欺骗、背叛、还有……永无止境的牺牲!看看这殿堂,这就是光明庇护下的结果吗?拥抱黑暗吧,它能给你想要的一切答案,包括……我们父母失踪的真相!”
父母失踪的真相!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贞德心上。这是她追寻了无数年的执念!
黑暗气息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试图侵蚀贞德纯净的圣光之源。贞德周身的圣光开始明灭不定,似乎有被染黑的趋势。
“贞德姐姐!”苏芸惊呼,她能感受到贞德精神力的剧烈波动。
霍震岳和暴熊王也紧张起来,这种涉及信仰和亲情的内心拷问,远比直来直去的战斗更加凶险。
林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次出声阻止。这是贞德必须自己跨越的坎。他的混沌星核微微加速,随时准备在情况真正失控时出手。
贞德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杆象征着希望与守护的战旗,旗面上沾染过战友的血,也净化过无数的黑暗。哥哥的话语,黑暗的诱惑,确实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对真相的渴望,对过往的疑惑,几乎要将她吞噬。
但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是林夜在绝境中一次次创造奇迹的身影,是霍震岳、暴熊王这些伙伴并肩作战的信任,是那些被她圣光庇护过的、充满希望的眼神……还有,她自己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熄灭的、对光明和善良的坚守。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动摇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圣光非但没有被染黑,反而如同经过淬炼的真金,爆发出更加纯粹、更加炽热的光芒!
“你不是他!”贞德的声音清越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哥哥,即便走入歧路,他的内心深处也曾怀有对正义的渴望!而你,不过是这秩序回廊利用我心中执念和弱点,制造出来的可怜幻影!”
她将战旗重重顿在地上,圣光如同冲击波般扩散开来——“神圣净化·光辉礼赞”!
“真正的光明,无需回避黑暗,因为它能照亮黑暗!真正的信仰,无需恐惧真相,因为它能承载一切!我的道路,是守护与救赎,而非沉沦与毁灭!以我之名,贞德,此间邪妄,退散!”
璀璨的圣光如同太阳般爆发,那黑暗“哥哥”的身影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在圣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整个黑暗殿堂的景象也寸寸碎裂,迅速还原为秩序回廊的冰冷墙壁。
贞德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更加明亮坚定,周身流转的圣光似乎变得更加凝实精纯。她看向林夜和同伴,露出一丝带着疲惫却释然的微笑:“我没事了。”
连续经历两场凶险的心魔试炼,虽然都有惊无险地度过,甚至让霍震岳和贞德的意志有所精进,但众人的精神消耗都不小。这条秩序回廊的凶险,远超预期。
林夜目光深邃地望向回廊更深处。火种密钥在掌心微微震动,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却更加清晰的牵引感。
“试炼还未结束。跟紧我,真正的核心,应该不远了。”
他能感觉到,回廊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他们,那气息古老、强大,并且……带着一丝与火种密钥同源,却又更加复杂的波动。
(第七卷 多维宇宙,终极真相,第239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