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收费!”
周平安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所有质疑,“此路耗费巨大,非一日之功,更需常年维护!取之于路,用之于路,天经地义!”
“况且,此乃‘快道’,非强制通行,若不愿付费,自可绕行其他普通道路!此乃‘要想富,先修路’之后,‘路通百业兴’之保障!”
“唯有如此,清河之路方能长久,方能越修越好!此路之规,需我清河上下同心,以新法新规共守之!”
周平安环视全场,目光锐利如刀:“修路,更要护路!种树固土,涵养水源!此非一日之利,乃百年大计!”
“是留一片泥泞黄土给子孙,还是留一条绿荫坦途给后人?诸位,心中可有计较?”
这番话,既有强硬规则,又有长远展望,更将责任与利益捆绑在一起。
钱万贯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算计的光芒重新闪烁起来。
快道收费?听起来离经叛道,但细想之下,若真如周平安所言,路修得极好,那些追求时效的商队,未必不肯花这点小钱!这或许又是一座意想不到的金矿!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管家,管家立刻会意,在随身的小本子上飞快记着什么。
图纸被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展现出一片规划整齐、风格独特的建筑群。
“此乃新县衙!”
周平安的手指落在一座线条方正、气势恢宏的三层楼宇上。
楼宇飞檐斗拱犹存古韵,却摒弃了繁复的木雕装饰,墙体以清晰的砖块结构为主,辅以水泥勾勒的简洁线条,显得格外坚固大气。
“一层为议事大堂、断案公堂;二、三层为各司办公之所!非木非土,以青砖为骨,‘清河泥’为筋!省却无数巨木砍伐,根基更固,御风防火!”
“好!好一个省木固基!”
一直沉默观察的老匠人赵铁锤,看着那清晰的结构图,忍不住拍案叫绝。
他干了一辈子木匠,深知大木难寻,耗费巨大,更易毁于火灾。
这砖石水泥的结构,简直是为他这种老匠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此地,为文化广场!”
周平安指向一片开阔的区域,上面点缀着一些奇特的、用钢铁线条勾勒出的器械图样,“内有钢铁厂所制强身健体之器,滑梯、木马等玩物,供百姓劳作之余舒展筋骨,稚童嬉戏玩闹,共享天伦!”
“玩物?”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包工头,她丈夫是泥瓦匠,自己也算半个管事,看着图纸上那线条流畅的滑梯和旋转木马雏形,眼睛瞬间亮了。
给孩子玩的地方?县衙还专门修这个?
她只觉得心头一热,看向高台上那年轻身影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此处,清河集中养殖场!”
图上分区明确,鸡舍、鸭棚、猪圈排列有序,标注清晰,“鸡鸭同场不同区,猪舍远离水源居下风!集中饲养,便于防疫,易于管理!肉蛋供给,指日可期!此乃丰富清河百姓餐桌之根基!”
每一项规划,都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从颠覆认知的道路排水和快道收费,到前所未闻的公共厕所和环卫体系;
从摒弃传统木结构、大量采用砖石水泥的官府建筑,到专供娱乐健身的文化广场;
再到集中化、规模化的养殖模式……蓝图上的每一个点,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边界。
却又在周平安笃定的讲解和图纸严谨的标注下,显露出令人心折的可行性与磅礴得令人窒息的前景!
周平安放下图纸,拿起案头一叠装订整齐的册子,封面上是端正的楷书《清河基建工程细则暨物料成本基准》。
“此册,乃各项工程之详规!用料标准、施工工艺、验收尺度,尽在其中!物料成本,亦列有基准价目!”
他的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各标段工程所需砖石,找莫岩管事安排之人——其名为‘莫再提’!”
“所需水泥,找莫矩管事安排之人——其名为‘莫再讲’!”
“所需钢铁预制构件,找荆烈管事安排之人——其名为‘莫再言’!”
“莫再提”、“莫再讲”、“莫再言”!三个古怪、生硬、带着绝对指令和一丝冰冷隔绝意味的名字被清晰地报出,如同三记重锤,敲在刚刚因宏伟蓝图而热血沸腾的众人心上。
瞬间,一股寒意夹杂着明悟席卷开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蓝图的核心命脉——最重要的砖、水泥、钢铁,已被这位年轻的县尊大人,牢牢攥在了手中!
想偷工减料?想以次充好?想绕过县衙私下采买?门都没有!
这三个名字,就是三道不可逾越的铁闸!
“诸位先行垫资,按图、按册、按基准价,向‘莫再提’、‘莫再讲’、‘莫再言’三位管事之人购料!依图施工,一丝不苟!”
“工程完毕,速报县衙工房申请验收!核对账册、查验质量无误,最迟十日内,所垫成本与应得利润,县衙担保,一文不少,拨付到位!”
周平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石般的承诺。
大堂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纸张被无意识翻动的沙沙声,还有钱万贯手中算盘珠偶尔发出的、仿佛在计算着天文数字的轻微碰撞声。
巨大的信息量、颠覆性的规则、严苛的要求、以及那“十日内拨款”如同金子般闪亮的承诺,在每个人心中激烈地碰撞、发酵。
小包工头们脸色涨红,攥紧了拳头,既感到巨大的压力,又被那触手可及的利益刺激得血脉贲张。
钱万贯眼中精光闪烁,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跳动,评估着每一个标段的投入产出和潜在风险。
李捕头按着腰间的铁尺,看着图纸上那些代表规则和秩序的新符号,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豪情也在胸中涌动。
墨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生相,最终落在周平安略显疲惫却眼神依旧灼亮如星辰的侧脸上。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与远见。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蓝图上许多惊世骇俗的设计,尤其是那地下排水暗渠网络的精妙布局与关键连接处的“活扣”设计,远非什么“海外强邦”所能企及。
那是她与墨家精通水利机关的核心子弟,根据清河实际地貌,耗费数个日夜,融入墨家秘传的“九曲连环水道”之术精心推演而成,效能远超周平安口中的“仿制”。
周平安的遮掩,不过是给这些惊世之术披上一层看似合理的外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