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仙盟准备期间隙，清辞向九九表白
议事殿内沉肃的气氛，随着盟主那句“尚有十一时辰可用”的余音，彻底凝固成冰。
那不是一句解释，而是一道用最平静的语调宣告的死亡判决。
大殿中的每个人，都能听出这十一个时辰背后，所承载的惨烈与决绝。盟主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痛惜与无奈，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没有再问下去。
有些选择，旁人无权置喙，唯有尊重。
“传令下去，”盟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药王殿，将所有补充灵力、疗愈神魂的上品丹药备齐。法器阁，取出两套‘玄光甲’。符箓堂，将库存的‘破空符’与‘镇灵符’尽数交予云舟。”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仙盟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为了即将到来的远征而高速运转起来。
苏九九一行人被安排在仙盟主峰一处清幽的客院中休整。院内灵气充裕，一草一木都透着生机，可苏九九却觉得周身发冷，那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冻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僵硬。
云舟和林清婉等人被仙盟的医修请去疗伤，临走前，云舟回头看了沈清辞一眼，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敬佩，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担忧。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苏九九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苏九九和沈清辞两个人。
仙盟的弟子们在远处忙碌穿梭，丹药的清香与法器淬炼的微鸣声，乘着风断断续续地传来。天边的日头正一点点西斜，将云层染上瑰丽的橘红色，光影在地面拉长，每一寸的移动，都像是在无声地吞噬着沈清辞所剩无几的时间。
苏九九坐在石凳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像一尊小小的雕像。她不敢去看沈清辞，甚至不敢去想那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忍不住求他不要死，忍不住说出那些最无用、最自私的话。
是她把他带到了这条绝路上。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口。
沈清辞没有打扰她的沉默。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处苍茫的云海。他体内的灵力依旧澎湃如潮，那股借来的生命力，将他的五感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敏锐境地。他能听到百丈外弟子的交谈，能闻到风中夹杂的七种不同灵花的芬芳，能感觉到苏九九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因压抑悲伤而引起的身体颤抖。
他的一切感知都无比清晰，唯独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那颗本该为他泵送血液与生命的心脏，如今只是一个被“九幽生命泉”强行驱动的空壳。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苏九九小小的、蜷缩的背影上。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沾着秘境中的尘土，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脆弱的身影，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那片冰封雪埋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裂缝。
“九九。”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九九的肩膀几不可见地一颤，却没有回头。
沈清辞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她埋在膝盖间的脸。他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摸摸她的头，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发丝时，微微一顿。
他怕自己这副靠外物吊着性命的身体，会玷污了她的干净。
他收回手，只是轻声说：“陪我走走吧。”
苏九九慢慢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水汽，像雨后起了雾的林子。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以往更显丰神俊朗的脸，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清辞站起身，自然地向她伸出了手。苏九九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进了他温热的掌心。他的手很暖，暖得有些烫人，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他拉着她，走出了客院。
仙盟的弟子们看到他们，纷纷停下脚步，躬身行礼，目光中带着敬畏与探寻。他们不明白，为何那个传说中清冷如雪的剑尊首徒，会如此亲昵地牵着一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沈清辞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只是牵着她，不疾不徐地，朝着主峰后山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仙盟的花园，也是整个仙盟灵气最精纯、景致最秀美的地方。
一踏入花园，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一条由暖玉铺成的小径蜿蜒向前，两侧是各种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有的花瓣薄如蝉翼，在风中散发着七彩的微光；有的植株形如珊瑚，叶片上凝结着露珠般的灵液。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令人心神安宁的香气。
沈清辞拉着她，在花园深处一株开满了白色花朵的古树下停了下来。那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枝干虬结，华盖如云。满树的白花，每一朵都晶莹剔透，花蕊中透出淡淡的金芒，如星辰点缀。
“这是‘刹那芳华’。”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满树的花，“花开一瞬，可绽放十二个时辰，随后便会整株凋零，化为尘土，等待下一个甲子的轮回。”
苏九九的心猛地一缩。
十二个时辰。
她抬头，看着那满树繁花，开得那么灿烂，那么奋不顾身，仿佛要将一生的美丽，都在这短暂的时刻里燃烧殆尽。
这说的是花，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暖玉小径上，碎成一片晶莹。
沈清辞没有去帮她擦眼泪，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拂过她身侧的一朵白花。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玄天宗的山门外。”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叙述着，“你那时还没化形，小小的一团，被几个外门弟子追得在雪地里乱滚，像个脏兮兮的雪球。”
苏九九愣住了，抽噎声都停了下来。
“后来，在仙盟，你喝醉了酒，抱着我的佩剑不撒手，说它摸起来凉凉的，很舒服。”
“在陨星秘境，你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会挡在我的身前。”
他一件一件地说着，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苏九…九自己都快要忘了。可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些模糊的画面，却又变得无比清晰。
苏九九呆呆地听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
“九九，”沈清辞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那双总是清冷如古潭的眼眸，此刻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地映着她小小的、挂着泪痕的脸，“我以前觉得，修仙之路，求的是斩断尘缘，心无挂碍，方能得见大道。”
“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挂碍，会让人想倾尽所有，护其周全。”
他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郑重，像是在许下一个最神圣的誓言。
苏-九九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住，那股从心底蔓延出的寒意，正在被一点点驱散。
“为青丘查明真相的路，会很长，也很危险。”沈清辞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玄天宫、永夜魔主、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你一个人，太苦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让我陪着你。无论将来是刀山火海，还是九幽绝地，我都陪你一起去闯。你的仇，我帮你报。你的族人，我陪你一起找。青丘的未来，我陪你一起扛。”
“我愿……护你一世周全。”
这番话，不是风花雪月的表白，没有半句“我心悦你”，却比任何一句情话，都更让苏九九心神巨震。
这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是一个人，在自己生命即将燃尽的最后时刻，想将自己仅剩的光与热，都化作薪柴，投入到另一个人的生命里，为她照亮前路。
苏九九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青丘，什么复仇，什么马甲，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她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看到那片清冷潭水深处，翻涌着的、她从未读懂过的深情。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她踮起脚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将自己冰凉的额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隔着衣料，她听不到他的心跳，却能感觉到那股燃烧生命的灼热温度。
这个无声的动作，便是她全部的回答。
沈清辞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那双总是握着剑的手，有些笨拙地、试探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刹那芳华树下，花瓣如雪，簌簌飘落。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九九在他怀中，感受着那份不真实的温暖，心中那块被仇恨与恐惧占据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她忽然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被动地接受保护。
她也要为他做些什么。
她有千机楼的情报网，有富可敌国的财力。玄天宫屡次作恶，背后必定有庞大的资金支持。只要能斩断他们的财路，就等于斩断了他们的爪牙。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变得清晰而坚定。
就在这时，沈清辞的怀抱忽然一紧，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她。
苏九九也从他怀中抬起头，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那里面不再只有悲伤和依赖，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如刀的决意。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