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和老宋见到的一样。”老周插了一句。
“对，几乎一模一样。”李建军点了点头，“那船没有一点声音，不管海上的浪怎么晃，它都飘得特别稳，飘得特别稳。我让船员用高频呼叫了好几次，对方没回应。”
“就在它离我们不到两百米的时候，我看到船头上的人影突然动了，他慢慢弯下腰，像是在捡什么东西。”
老周心跳猛地加快，“捡什么？看清楚了吗？”
“看不清楚。”李建军摇了摇头，“雾太大了，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就在这时，那木船突然侧了一下，船舷上的字露了出来，是‘海兴号’。”
“我当时就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因为我爷爷以前就是‘海兴号’的船员，这船在1958年沉了，船上十二个人，就活了我爷爷一个。其他人全没了，连尸体都没捞上来。”
老周愣了：“你确定是‘海兴号’？”
“绝对没看错！”李建军语气笃定，“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总跟我讲‘海兴号’的事，还拿过船的老照片给我看，船舷上的‘海兴号’三个字，跟我那天见到的一模一样。他说那船是老式榫卯结构，木板之间嵌着麻丝防漏，跟我看到的那艘木船完全对得上”
“我当时脑子一热，朝着那木船喊了一声‘海兴号’。” 李建军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复杂情绪，“你猜怎么着？那船头上的人影突然就停住了，弯腰的动作僵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个黑乎乎的轮廓，但我就是觉得他在盯着我，看得我后脊梁骨都发凉。”
“然后呢？”
“然后雾突然散了一块，月光照在那木船上，我看到船尾有个小孩的身影，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趴在船舷上，像是在哭。”李建军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爷爷说，当年‘海兴号’沉的时候，船上有个船员，特意带着他五岁的儿子上船，想让孩子看看大海。结果遇上风暴，船沉了，父子俩都没上来。我爷爷每次说起这事，都直叹气，说那孩子太可怜了。”
老周沉默了，船长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他想起老宋说的 “所有沉在这的船，凑出来的影子”，再结合李建军的经历，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
这 “老伙计”，或许真的不是某一艘船，而是无数沉船上的魂，带着未了的心愿，在这片海域徘徊。
“后来呢？那船怎么消失的？”老周轻声追问。
“它突然就消失了。”李建军抹了把脸，平复了下情绪，“就在我盯着那个小孩身影的时候，雾又浓了起来，等雾再散开，那木船就没影了。雷达上的光点也没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你爷爷怎么说？”
“我回去问过他。”李建军叹了口气，“他听了之后，半天没说话，最后说那是船上的人在找回家的路。他说当年‘海兴号’沉的时候，本来是要回舟山的，结果遇上了风暴，偏离了航线。那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离家乡已经不远了。”
老周想起自己雾夜看到的人影，突然觉得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你说，这“老伙计”会不会是不同的船？”老周突然问，“我见到的没看清名字，老宋见到的是‘福顺号’，你见到的是‘海兴号’，会不会每一次出现的，都是不同的沉船？”
李建军手里的烟差点烧到手指，他猛吸一口，若有所思，“有这个可能。这片海底下沉了那么多船，每一艘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许是特定的日子，特定的天气，它们就会从海里浮上来，继续自己没完成的航程。”
老周点了点头。这个解释虽然离奇，却比“海市蜃楼”更能让他信服。
“对了，你爷爷有没有说过，怎么才能避开它？”老周语气郑重。跑船的人，平安是头等大事，既然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总得有应对的法子。
“他说过。遇到这种船，第一别喊它的名字，别跟它有任何‘呼应’，好像一喊名字，就把它的注意力勾过来了；第二别长时间盯着它看，尤其是别盯着船头上的人影，免得被缠上；第三就是慢慢往后退，别掉头就跑，也别加速，顺着它的方向慢慢远离，它就不会伤害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个讲究，要给海里扔点吃的，不用多，几块饼干、一把米都行，算是给它们的‘过路钱’，敬一敬海里的魂，让它们顺顺利利地走，别来为难活人。”
老周把这几点默默记在心里。想起自己那天让渔船后退，大概是符合了这些个说法。
“我还听说，这片区在建东海大桥的时候，也出过事。”李建军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事？”老周立刻来了兴趣，往前凑了凑。
“就是建桥打桩那几年，有个潜水员在水下作业，突然就失踪了。”
李建军顿了顿，继续说：“搜救队找了整整三天，出动了好几艘船，用了声呐探测，把那片海域翻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都没找到，连潜水服的碎片都没捞着。后来有个退休的老潜水员来帮忙，看了看海域位置和当时的天气，直接就说，人是被‘老伙计’拉走了，找不回来了。”
老周皱起眉，“有这事？没听说过官方通报啊。”
“千真万确。”李建军拍了拍桌子，“我有个远房亲戚是当时的建桥工人，住在工地上，这事是他亲眼所见、亲耳听领导说的。官方怕影响工程进度，也怕引起恐慌，就对外说是设备故障，潜水员被暗流卷走了。”
老周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不行，我得查清楚。” 老周突然开口，眼神里透着一股执拗，“跑船跑了三十年，没见过这么邪乎又让人放不下的事。下次再遇到‘老伙计’，不管它是‘福顺号’还是‘海兴号’，我一定要查清楚它的来历，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李建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周师傅，别太较真了。海里的事，有时候糊涂点好，查得太清楚，不一定是好事。”
“我知道。” 老周笑了笑，眼神却很坚定，“但我心里的这口气顺不过来，不查明白，以后跑这条线都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