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碍到你......”拉莱耶看着那柄压在驯鹿cosplay服上面的手枪,愣了一会儿,忽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我妨碍到你,噗哈哈哈,安室透,降谷零,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你的自欺欺人啊?”
他喉间溢出的笑声像淬了冰的火星,令人疑惑灼人的温度与刺骨的寒意竟然能在一段笑声里共存,那双朦胧的灰色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却又冷得可怕。
“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卧底,也不是第一天和琴酒在一起,你到现在都没因为这件事死在琴酒手上,却在已经暴露之后说我会妨碍到你?”
拉莱耶笑声渐停,随即,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褪去,只余下冰封般的漠然。
安室透后退半步,说不清是因为拉莱耶的话还是拉莱耶此刻令他心慌的表情:“暴露?”
拉莱耶缓缓垂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乌丸莲耶找上你,怎么可能只为了告诉你我是b-01。他为你安排了任务吧?让你把我带回实验室?”
安室透张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不能听的地步:“你从来日本的第一天就应该能想到这个局面,为什么?那么多人希望你逃走,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让他认识拉莱耶?为什么要让他在发觉自己的心意之后收到这样一个任务?
他逃避了这么久,恐惧着建立羁绊后再次失去,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注定要提前离开的人,而他甚至要亲手送这个人上刑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给予他如此痛苦的折磨?
“是你过来拿枪威胁我的,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在脸颊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触碰时,安室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下了泪水。从拉莱耶的手放到的地方,温度沿着颧骨、下颌、喉咙......一点点复苏。
承认吧——他告诉自己。
虚张声势的威胁,是在掩盖失而复得的喜悦。天知道昨晚琴酒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有多怕那是见到这个人的最后一面。
“你这个人还真是......”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拉莱耶微微偏过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洒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却脆弱的轮廓。
“你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能认出你的易容吗?”拉莱耶神情专注地看着月亮。
“因为你身上背负的那份孤独,就像一件隐形的盔甲,无论换成什么身份、职业、面容......都藏不住那种负重的姿态。你的肩线微微前倾,把自己伪装得活力满满,但落在人群里的脚步声有一种独特的滞涩,你的孤独让我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得出来。”
“这件盔甲保护你内心的脆弱最大程度地不受他人窥探,但也会让你沉入海底,来不及挣扎就被淹死。”
拉莱耶扭头,扫了一眼呆滞在原地的安室透:“你有没有想过,乌丸莲耶有贝尔摩德,有琴酒,为什么偏偏选择你来把我这个和他的生命密切相关的实验体抓回去?你不会以为,他对你的信任已经超过琴酒了吧?”
安室透从愣怔中回神:“他没想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
“脑子回来了嘛,波本。”拉莱耶唇角轻勾:“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作为公安卧底,除非黑田兵卫出卖了你,否则大冈家的前首相按理说应该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那为什么他调查我的时候,却偏偏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你?”
这一点安室透也早有怀疑:“不光是你......他还让我调查了柯南。只是我还没开始,他就被你连削带打的缩回了京都,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拉莱耶双手插兜,耳骨上的克莱因蓝钻石耳钉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散发出清冷而神秘的光辉。
“有毛利小五郎这个行业领军人,霓虹的私家侦探近几年多如牛毛,你的安室侦探事务所......外人看来就是个需要侦探本人到处打零工才交得起房租的十八线小侦探,前首相脑子进水了才找你办事。”
“我怀疑过黑田兵卫。”所谓的“威胁”早已偏题,安室透已经开始顺着拉莱耶的思路思考:“但前首相缩回京都之后,黑田兵卫对他并没有太多执着。”
“我之前和他的接触大多只是例行汇报,不算特别了解,不过最近这些事情之后,我觉得他并不是会把我的身份随意透露给别人的人......”安室透忽然茅塞顿开:“是派对,麻生龙一的派对!”
虽然麻生龙一那种派对安室透也是前段时间才第一次参加,但在这之前的其他类似场合,作为公安秘密部队的他也并没有得到相应的秘密保护。
“想通了?”拉莱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我妨碍你,还是你最爱的霓虹政府从来都不值得你对它的付出呢?”
安室透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但没有暴起就足以证明心态的彻底转变:“我爱的是这个国家。”
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连他们刚刚潜伏时谨小慎微的景光都会被警察厅内部的内奸出卖,自己在得到波本的代号后用这张脸露过多少次面数都数不清,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他的身份是完全透明的,只待时机一到,他就是被丢出去牺牲的棋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乌丸莲耶早就知道你是卧底了。”拉莱耶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诚实了,从黑羽快斗到安室透,他这一天下来竟然都没说过几句谎话。
“卧底的身份就是你在乌丸莲耶那里最大的把柄,把我送到实验室的那一刻,同样也是你的死期。”
安室透的心像被拧住的抹布,往下滴的全是苦水:“如果现在......”话说到一半,他就自己收了声。
“如果现在就立刻离开组织?你想说的是这个?”拉莱耶耸肩:“那你会立刻被政府内部的‘自己人’出卖。两样都是死路,只不过前者是被琴酒杀,后者是被霓虹政府的内奸弄死。英雄,选一下自己的死法?”
安室透咬牙切齿:“所以你为什么要回......等一下。”他忽然想到什么:“既然你对boSS这么重要,贝尔摩德为什么要杀你?”
拉莱耶挑眉:“你说呢?”
“除非......她和乌丸莲耶并不是一条心。”安室透自问自答。
“据说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贝尔摩德。”拉莱耶站累了,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中间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你应该在手册上看到了。逃跑失败之后,那段时间我和贝尔摩德几乎天天在一起。哦,虽然她当时叫A-01,但她和我不一样。”
“我在研究所出生,而她本来是外面的人,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为了实验被乌丸莲耶剥夺了。”
拉莱耶抱臂:“任何人都不会喜欢那种实验的,尤其是人格已经长成,有自尊和廉耻心的人。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乌丸莲耶信任她么?Yes。她真心效忠乌丸莲耶么?No。”
拉莱耶的话在安室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当然为更进一步地了解贝尔摩德而激动,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你呢?”
拉莱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她不喜欢,那你呢,”安室透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种密密麻麻地被啃噬的痛:“你就喜欢吗?”
拉莱耶用看智障的目光对他说:“你在讲什么废话,当然不喜欢 ,所以我这不是跑了吗?”
——这是今晚第一句假话,恢复成年体之后他早就把研究所的人都收归麾下,压根无所谓喜不喜欢,因为交给boSS的数据全是糊弄的。贝尔摩德才是真的惨,每一份优待都是一刀刀换来的。
说实话,拉莱耶是真觉得贝尔摩德挺能忍的,要是换了自己,不出三天就能把研究所炸了。
安室透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拉莱耶这次是真烦躁了:“这问题今晚就过不去了是吧?你复读机附体啊?”
安室透不说话,但他闪烁着倔强光芒的紫灰色瞳孔告诉拉莱耶,他今天还真就是不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罢休。
拉莱耶沉默片刻:“因为我快死了。”
——假话,但也不全是假话。“拉莱耶”已经在这群人身边待了太久,快要到离开的时刻了。
有那么一两秒,安室透有一种全世界都在颠倒的眩晕感:“......别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拉莱耶将那本观察手册推到安室透面前:“你不是已经看过它了吗?我‘出生’还不到两年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然后外表再也没变过。”
“最近我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这具身体里的零件在逐渐崩溃。我没办法在外面暴露自己的身体数据,因为外面的环境并不比组织好多少。与其让人再从头到尾的研究一遍,不如回到最初的环境。组织里有我身体的原始数据,这样死之前还少遭点罪,说不定这副残躯还能做点什么,比如报复一下乌丸莲耶,把他发烂发臭的老窝炸了。”
拉莱耶越说越顺,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你威胁我的时候我可以不在意,但如果我离开之后你不肯好好说告别,我可是会鄙视你的哦。”
下一秒,一股巨力将他拉入怀中,安室透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一直苦撑着的肌肉正在松懈。
如果拥抱这个人就能让痛苦融化,那就请容许他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