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云曦见主人神情愈发凝重,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不敢有半分隐瞒,连忙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前日事发时的余悸:“主人,说来也怪,就在前天我在大峪口附近修炼时,忽然感知到那群清兵的气息,约莫五十人,正猫着腰、循着山道朝着中条山深处摸索而来。当时我心头猛地一紧,瞬间就慌了——他们若是再往里面走十里地,很快就会摸到村子的地界,一旦古泉村的踪迹暴露,全村人的性命都将难保,后果不堪设想。我来不及多想,也不敢惊动他们,只能悄悄绕到倒水峪的狭道设伏,趁着他们不备、队伍散乱之际,出手将那支五十人的清兵队伍尽数消灭了。”
她顿了顿,似是猛然想起怀中的物件,张口吐出一封折叠得整齐、边角沾着泥污与淡淡血腥味的书信,信纸泛黄发脆,上面写满了弯弯曲曲、晦涩难懂的满文。仿佛早已料到郑克洪看不懂这异族文字,她立刻补充,灵识传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悸:“主人,这封信是我在那个清兵头领的怀中搜出来的。信是一个叫索额图的满人写给镶白旗旗主的,我通读之后,只觉得心头发寒、惊悸不已——信中明确下令,让镶白旗火速调派一万满八旗、一万汉八旗兵力,分批秘密进驻晋省与河南,分散到各州府各县,对两地汉人展开无差别的大肆屠戮。更恶毒的是,他们计划将那些有声望、能聚拢人心的汉人乡绅、义士先行斩杀,再故意伪造邪教符咒、法器之类的痕迹,将所有屠戮罪责全部嫁祸给邪教,以此蒙蔽天下人耳目,同时挑起正道修士与魔教的对抗,既悄无声息铲除异己,又能名正言顺地镇压各地的汉人反抗!”
郑克洪来不及追问敖云曦为何能看懂满文,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封信的内容牵扯着。他伸手接过那封满文书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刺骨寒意顺着指尖飞速蔓延,直窜心口,比先前听闻苍龙峪流民被屠时的寒意更甚、更沉。他虽看不懂那些弯绕的满文,却能从信纸之上残留的暴戾之气,以及敖云曦字字恳切的描述中,清晰窥见清廷的阴狠与歹毒——这哪里是简单的屠戮,分明是想斩尽汉人风骨、断了天下汉人的反抗之心,是要将汉人赶尽杀绝啊!
胸腔里的悲愤与怒火如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可他硬生生将这股戾气按捺住了,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隐忍。他很清楚,此刻的冲动毫无用处,古泉村地处中条山腹地,一旦镶白旗的大军真的分批进驻,汉人村子必将首当其冲,他们没有退路,唯有提前布局、拼死周旋,才能从这铺天盖地的阴谋之网中撕开一道生路。
老村长站在一旁,听完敖云曦的话,双腿一软,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脸上早已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惨白。他颤巍巍地扶着身旁的树干,嘴唇哆嗦着,嘴里反复喃喃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这清廷是要赶尽杀绝啊……我们汉人,这下该怎么办啊……”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兵祸,听过屠杀,却从未见过如此周密又狠毒的谋划,一时间被绝望死死笼罩,连声音都带着压抑的哭腔,眼底满是茫然与恐惧。
郑克洪抬眼看向老村长,又转向敖云曦,眼底的慌乱与疑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决绝。他缓缓将书信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听到纸张细微的褶皱声,沉声道:“慌无用,怕也无用。索额图的书信来得及时,算是给我们提了醒——现在镶白旗的大军还未完全抵达,我们还有喘息的时间准备。当务之急,一是立刻加固村子的防御,把村口的地洞、山间的小径全部封锁,用藤蔓、石块伪装,让村子彻底藏进深山,不留下一丝痕迹;二是云曦,你再去探查周边百里山林,看看有没有其他清兵小队潜伏,一旦发现,悄悄清除,绝不能给他们传递消息的机会;三是通知村里的青壮年武者,备好弓箭、柴刀这些兵器,熟悉山间地形,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愈发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清廷要屠尽汉人,要嫁祸邪教,我们偏不让他们得逞。古泉村不仅要自保,若是有机会,也要设法给周边村落的汉人传个信,让他们早做防备。这一战,你们整个村子都要统一部署、同心协作,我如今的状况,已经无法亲自帮你们御敌,只能依靠你们自己。”说着,他转头看向敖云曦,语气稍缓,却依旧凝重:“你可以帮助他们,以你现在的修为,出手相助,对你的损耗不大,也不会影响根基。”
敖云曦仿佛早已料到主人要说这番话,垂在身侧的爪子微微蜷缩,随即用灵识传音,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与愧疚:“主人,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上次消灭那些清兵时,产生的业力……已经转嫁到您的身上了。”说完,她羞愧地低下头,耳朵耷拉着,不敢抬头正视郑克洪的目光,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局促起来。
可郑克洪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事,我知道,前些日子便察觉到周身有业力缠绕,只是一直没弄清缘由,没想到是你动手所致。你动手帮助他们,比我亲自出手好太多——若是我动手,产生的业力怕是你的上百倍,只会徒增麻烦。”
话音落,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转头对着老村长问道:“老村长,我问你件事,李二离开村子,是去干嘛了?”
听见郑克洪陡然问及李二的行踪,敖云曦浑身一僵,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老村长也猛地停下了颤抖,两人脸上的血色褪去大半,神情同时变得紧张不安,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郑克洪对视。
郑克洪将两者的异样尽收眼底,心头掠过一丝疑虑,随即转向敖云曦,语气沉了几分:“云曦,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郑克洪直接点了自己的名,敖云曦知道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用灵识传音,声音里满是愧疚与自责:“主人,我错了,我不该擅自放李二离开村子,都是我的错,与村长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吧!”
仿佛早就料到敖云曦会揽下所有过错,老村长连忙上前一步,颤巍巍地开口,语气急切又诚恳:“仙人恩公,万万不可!这和仙兽大人没关系,都是我苦苦哀求她的!李二日日以泪洗面,实在可怜,仙兽大人是心善,看他实在煎熬,才破例放他离开的,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
听完两者争先恐后的解释,郑克洪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眼底的凝重也散了几分:“我不是有意怪你们,当初不让村子里的人随意离开古泉村,也是怕你们暴露行踪,招来祸患,终究是为你们好。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