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们立在火场外沿,熊熊烈焰舔舐着天际,映得他们脸上的残忍愈发狰狞,嘴角扯出的笑里裹着不加掩饰的暴虐与漠然。头目一声令下,队列浩浩荡荡转向,踏着满地狼藉朝着山沟外行进,身后是连片火海,噼啪的燃烧声混着未熄的呜咽,将乱石沟酿成一座活生生的炼狱。
郑克洪悬于半空,衣袂在热浪中微扬,目光死死锁着下方的火海。神识如细密的网,一寸寸扫过焦黑的断壁、扭曲的树枝,每一处都只剩死寂,连一丝微弱的生息都未曾捕捉到。他缓缓收回神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里翻涌着滔天怒火,像有岩浆在灼烧,却又被强行按捺下去——他清楚,此刻的愤怒毫无用处,掌心凝聚的灵气再强,也救不回已成灰烬的生命,若是干预世俗恩怨,自己将受到天道业力反噬。唯有拼尽全力提升修为,打破这无形的枷锁,消灭掉清廷的依靠,才能护得住后世千千万万的汉人,否则今日的惨剧,不过是明日的预演。这般想着,周身萦绕的淡青色灵气轻轻一颤,裹着他的身影转身,朝着中条山深处飞去,流云掠过,将他的踪迹彻底遮掩,仿佛方才那个俯瞰炼狱的身影,从未在这片天空出现过。
下方的大火依旧在燃烧,吞噬着一切,将这场残酷的杀戮,连同那些死去的平民的冤屈与不甘,一同化为灰烬。乱石沟的溪流,依旧在流淌,只是那红色的血水,渐渐被大火烤干,只留下一片片暗紫色的血痕,如同一个个狰狞的伤疤,刻在中条山的土地上,见证着这场发生在山沟中的人间惨剧。
风从山沟深处穿堂而过,卷着浓重的焦糊味与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掠过断壁残垣时,仿佛呜咽出那些冤魂的控诉,诉说着他们临死前的恐惧与不甘。可这微弱的“诉说”,转瞬就被山间翻涌的岚气打散、稀释,最终消散在茫茫群山的寂静里,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不多时,乌云聚顶,大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沟底的血痕与灰烬,冲刷着烈火留下的焦黑痕迹,试图将这场杀戮彻底掩埋。可那些渗入泥土的罪恶,那些刻在亡魂骨血里的冤屈,却早已融进了这片土地的肌理,成了中条山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在岁月里无声地沉重着。
郑克洪向着东北方向飞行,风在耳畔呼啸,方才火场的惨状仍在脑海中反复浮现,心口的憋闷与无力感久久不散。恍惚间,他才惊觉,自己竟已快三年未曾踏足古泉村,未曾见过敖云曦了。一丝愧疚悄然爬上心头,混着些许牵挂——这三年来,她独自在村里修炼,修为是否有了精进?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元婴期的修为何等迅捷,不过是转念思忖的片刻,脚下已然浮现出古泉村的轮廓。他放缓身形,神识轻轻铺开,如温柔的纱,缓缓覆盖住整个村落,没有战乱的喧嚣,没有杀戮的戾气,只有袅袅炊烟缠绕着屋舍,犬吠声隐约传来,村子中那些青年此时正在修炼上一次郑克洪给的刀谱时传出的喊杀声!孩童的嬉闹声清脆悦耳,一派岁月静好的祥和之态。这景象像一剂良药,稍稍抚平了他心底的戾气与疲惫,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大半。
待他缓缓降落在村口那处熟悉的洞口前,一道身影早已在此等候。尚未走近,便见一道巨大的蛇身骤然舒展,鳞甲在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流转着淡淡的灵气,透着几分娇憨的气势。下一秒,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便直接传入他的识海,带着几分委屈的嗔怪,又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依赖,像撒娇的孩童,又像久等归人的老友:“主人,您这一走就是近三年,杳无音讯,从来都不过来看我,我还以为……以为您都把我忘了呢!”
郑克洪望着那抹熟悉的蛇身,鳞甲在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连同识海里那道软糯又裹着几分委屈的女声,像一汪温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因火场惨剧残留的冷硬。先前压在心头的戾气、无力与沉重,在这一刻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温柔,混着难以言喻的歉疚——是啊,自己一去三年,杳无音讯,让这个一心等候、依赖着自己的小家伙,独自守着古泉村,定然受了不少委屈。
他缓缓抬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淡青色的灵气,如羽毛般轻柔地拂过敖云曦的鳞甲,生怕稍一用力便惊扰了她。声音压得低沉而温和,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软意,尽数是歉意:“是我疏忽了,让你等久了。”
话音刚落,他便清晰地捕捉到识海里那道女声瞬间雀跃起来,像枝头欢唱的灵雀,先前的委屈消散得无影无踪。连带着敖云曦的蛇身都轻轻晃动了几下,巨大的身躯却透着几分娇憨的欢喜,鳞甲碰撞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雀跃。
郑克洪垂眸望着她,眼底的冷意彻底褪去,只剩柔和。方才火场的惨状还在脑海中隐隐作祟,可此刻古泉村的祥和、敖云曦的欢喜,却像一剂良药,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他暗自思忖,在这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能有这样一处不受惊扰的祥和之地,能有这样一个满心牵挂自己、默默等候自己的存在,或许便是他逆天而行、对抗天道业力路上,最难得的暖意,最安稳的慰藉。
他放缓心神,指尖的灵气愈发柔和,轻轻萦绕在敖云曦的鳞甲上,轻声问道:“这三年,修炼还顺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主人,您放心好啦!”识海里的女声瞬间变得轻快雀跃,带着几分小得意,“我的修为按你们人族的境界换算,已经快到筑基中期了!这可是我将近一百年来,修为晋升最快的一次呢!”语气里满是邀功般的欢喜,又透着十足的底气,“以我现在的修为,在这附近,绝对没有人能伤害到古泉村的村民,我一直守得好好的!”
可就在这份欢喜抵达顶峰时,敖云曦的声音忽然顿住,蛇身晃动的幅度也慢了下来,方才的雀跃褪去几分,染上了一丝迟疑。她犹犹豫豫地顿了片刻,声音也低了些,带着几分不确定:“主人……只不过,有件事,我希望等您到了村子里,我再跟您细说,现在……不太方便讲。”
郑克洪垂眸看着她,分明察觉到她方才雀跃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蛇眼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他心中微微一动,瞬间便明白了——她这般神情,定然不是小事,多半是事关重大,或是牵扯甚广,才不便在这村口贸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