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风波如同投入星泪湖的一颗石子,涟漪荡开后,湖面终复平静。妖界上下因皇嗣的出色表现而士气大振,边境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然而,那短暂的刀光剑影与诡谲交锋,却在三位年轻人的生命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并悄然改变着某些情感的流向。
宸煜变得更加沉稳,修炼之余,他开始有意识地接触军务,时常前往赤焰的军营,与将领们研讨布防,了解各边境要塞的细节。他身上那股属于赤焰的炽烈并未消退,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反复锤炼的精铁,愈发内敛而坚韧。只是偶尔在独处时,他会想起那幽影使者诡谲的手段和阴冷的能量,心中对力量的渴望与对责任的认知,如同暗火般静静燃烧。
璎璃则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对那种侵蚀心智的阴蚀能量的研究小有所成,改良后的清心丹在边境试用的效果颇佳。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除了守护与战斗,还能用于疗愈与净化。她前往妖医殿的次数越发频繁,与妖医们探讨药理,甚至开始尝试将冰系灵力的净化特性与一些安魂宁神的灵植相结合,研制效果更佳的丹药。她那清冷的气质中,因此增添了几分济世的温柔。
这一日,璎璃独自来到星泪湖畔。她并非来修炼,只是想在这片能让她心静的湖边整理思绪。夕阳将湖面染成暖金色,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与草木清香。她坐在惯常喜欢的那块平滑青石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指尖无意识地凝聚又散开点点冰晶,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黑风峡的并肩作战,墨漓遇袭时她心中骤然揪紧的恐慌,以及最后时刻那精准的配合……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墨漓,似乎不再仅仅是幼时玩伴的情谊,或是并肩作战的信任。那份关切,不知何时已悄然变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独自在此,想些什么?”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璎璃的思绪。她微微一怔,回过头,只见墨漓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身墨蓝色的衣衫,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朦胧。
“漓哥哥。”璎璃站起身,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丝浅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清净。”
墨漓走上前,与她并肩立于湖畔,目光也投向那浩瀚的湖面。“此处确是静心之所。”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她,深紫色的眼眸中映着湖光与她清丽的身影,“你改良的清心丹,北境驻军反馈极好,说是对抵御一些惑心类的妖术也有奇效。”
听到他提及自己的成果,璎璃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不过是些微末尝试,能帮上忙就好。”
“并非微末。”墨漓语气认真,“能想到将此应用于实务,惠及边军,这份心思,远比单纯追求力量境界更为难得。”他的赞赏毫不掩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璎璃从未见过的、专注而柔和的神色。
璎璃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望向湖心,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被那种力量侵蚀,变得浑浑噩噩,如同黑风峡那些被控制的妖族一样。”
“我明白。”墨漓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时……多谢你。”他指的是黑风峡遇袭时,她那及时而精准的一击。
璎璃摇了摇头:“我们之间,何须言谢。”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风声、水声与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将两人的影子在湖畔拉长,几乎交融在一起。
“璎璃,”墨漓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待你成年礼后……或许,我该向陛下请命,外放历练一番。”
璎璃心头一跳,蓦然转头看他:“外放?去哪里?”
“尚未想好。或许是某个边境重镇,或许是去探查一些未知地域。”墨漓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广阔天地的向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黑风峡之事让我觉得,固守皇城,所见终究有限。真正的风雨与历练,在更远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清晰地传入璎璃耳中:“而且……唯有立下足够的功勋与实力,方有资格……守护真正想守护的人。”
最后这句话,如同羽毛般轻轻搔过璎璃的心尖,让她呼吸一窒。她怔怔地看着墨漓被霞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万千言语,却又克制地收敛着。
她听懂了。听懂了他未尽的深意,听懂了他那份与她相似、却更为主动与决然的心意。
晚风拂起她颊边的发丝,也拂动了湖面层层叠叠的涟漪。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绪,再难平静。
“无论你去往何处,定要……珍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轻柔的嘱咐。
墨漓转回头,对上她澄澈中带着一丝担忧的紫眸,郑重颔首:“我会的。”
星辰初现,点缀在渐深的夜幕上。尔生百年与苏望宁不知何时已来到不远处的回廊下,并未打扰湖畔那对交谈的年轻人。
苏望宁看着女儿与墨漓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带着了然的温柔,轻声道:“阿年,你看他们……”
尔生百年目光深邃,缓缓道:“墨漓此子,心性坚韧,天赋卓绝,确有凌云之志。只是前路莫测,他们之间,尚需经历风雨磨砺。”
“儿孙自有儿孙福。”苏望宁依偎着他,柔声道,“我们能做的,便是在他们需要时,给予支持与指引。”
星泪湖静谧如昔,映照着天穹星辰,也映照着湖畔悄然萌发的情愫与少年人志在四方的雄心。一些涟漪,已然在心底荡开,预示着未来更为复杂也更为动人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