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羞有孕的消息,如同在栖梧苑乃至整个万妖谷的核心区域投下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涟漪扩散,带来了一系列细致入微的变化。
最为显着的,便是墨瞳。这位惯常隐匿于阴影、气息冷冽如万载玄冰的妖皇近卫,如今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虽未消散,却奇异地混合了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温度。他依旧履行着护卫妖皇的职责,但所有非必要的外出与危险任务都被他婉拒或交由赤焰代劳。他的活动轨迹,几乎固定在了妖皇殿与栖梧苑之间。
每日清晨,他必会亲自确认柳云羞服下由妖医首席精心调配的安胎灵药。那药汁苦涩,柳云羞起初蹙眉,墨瞳便会默默递上一小碟清甜的“蜜晶花”瓣,看着她含下,眉头舒展,他紧抿的唇角才会几不可察地松动一分。
他去晨曦谷陪伴她散步的时间更长了,步伐放缓到近乎凝滞,视线几乎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她脚下不是铺着细碎光石的路径,而是稍有不慎便会碎裂的薄冰。若柳云羞因贪看谷中景致多停留片刻,或是俯身想去触碰一朵新绽的灵花,他会立刻上前,不着痕迹地扶住她的手臂,低沉提醒:“当心。”
柳云羞有时会觉得他过于紧张,哭笑不得:“墨瞳,我只是有孕,并非易碎的琉璃。”
墨瞳闻言,只是沉默地看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固执与担忧清晰可见,手上的力道却未松半分。他无法向她解释,当他感知到她腹中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时,心中涌起的是一种何等陌生而汹涌的保护欲。这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日,柳云羞午睡醒来,觉得口中寡淡,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忽然有些想念人界……母亲做的梅花糕了。”那只是孕期女子一时的心血来潮,带着些许思乡的惆怅,说过便也忘了。
然而,傍晚时分,当她走到外间,却看到石桌上摆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形如梅花,色泽莹白,散发着淡淡的、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清甜香气,竟真像是人界的梅花糕。
她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墨瞳。
墨瞳神色如常,只淡淡道:“尝尝试试。”
柳云羞拈起一块放入口中,口感软糯清甜,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细品之下,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温和灵气,显然用料非凡。“这……你是如何……”
“吩咐下去,让擅长拟态和寻物的妖族,依着描述寻来相似的灵植材料,交由厨妖反复试做而成。”他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云羞却知道,在这与世隔绝的妖界,要复刻出人界的风味,其中需要耗费多少心思与人力。她看着他依旧冷峻的侧脸,心中暖流汹涌,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墨瞳。”
墨瞳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并不存在的碎屑,低声道:“你喜欢便好。”
除了墨瞳无微不至的守护,来自各方的关怀也如潮水般涌来。
苏望宁几乎是隔日便来探望,带来的皆是于孕妇有益的奇珍异宝、柔软舒适的灵蚕丝织物,以及她作为过来人(虽自身未孕,但见多识广)的种种经验之谈。她拉着柳云羞的手,细细叮嘱孕期注意事项,语气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俨然将柳云羞的安危放在了首位。
“你可千万别学那些话本里的,有什么不适都自己忍着,”苏望宁正色道,“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墨瞳,或者告诉我。妖界与人界不同,许多反应需得用特别的方法疏导,马虎不得。”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赤焰,也难得地收敛了几分毛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地冲进栖梧苑,而是会先在院门外刻意弄出点动静,再探进个脑袋,扯着嗓门问:“喂,里面那个……呃,柳夫人,今日气色如何?可需老子去猎些新鲜的、补身子的玩意儿来?”虽然用语依旧粗犷,但那份别扭的关切却显而易见。有一次,他竟真的扛来一头灵气充沛、性情却极为温和的“雪玉羚”,说是给柳云羞补身子,引得柳云羞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优乐更是成了栖梧苑的常客。小家伙似乎本能地感知到柳云羞腹中小生命的不同,总是安静地趴在她膝头,紫瞳充满好奇地盯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小声问:“云姐姐,小宝宝在里面做什么?他什么时候出来和优乐玩?”
柳云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他还很小,要在里面好好长大,等他能出来的时候,一定第一个找优乐玩。”
优乐便满足地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极轻极轻地碰一下她的肚子,仿佛在和一个秘密的朋友打招呼。
妖皇尔生百年虽未亲自频繁探望,但赏赐与关照却从未间断。内库中的珍品灵药、安神宝物,如同流水般送入栖梧苑。他甚至特意调整了墨瞳的职责范围,确保他有足够的时间陪伴照料柳云羞。这份默许与支持,是无声却最有力的保障。
在这重重呵护之下,柳云羞的孕期虽然偶有不适,但整体却十分平稳。她腹中的小生命也在一天天茁壮成长,那微弱的生命气息日益明显,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小灯,温暖而充满希望。
栖梧苑内,时常可见这样的景象:柳云羞坐在院中铺着软垫的躺椅上,或是看书,或是与前来探望的苏望宁轻声交谈,墨瞳则静立在不远处,或是处理一些不紧急的文书,目光却总会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确保她一切安好。阳光透过妖界独特的晶石叶片洒下,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融化不了他眼中那日益深厚的、名为“家”的暖意。
这个因爱而结合、跨越界限的小家,正满怀期待与喜悦,迎接着新成员的到来。万妖谷的星辉与灵气,仿佛也格外眷顾此地,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孕育着希望与未来的小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