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苑内因新生命萌芽而洋溢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涟漪,扩散至万妖谷的每一个角落。苏望宁更是喜不自胜,亲自操持着各项事宜,从安胎灵药的调配到孕期所需用品的准备,事无巨细,皆一一过问,仿佛柳云羞腹中孕育的是她自己的骨肉至亲。
白日里,她笑语盈盈,指挥若定,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她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与柳云羞讨论起孩儿的小衣该用什么料子,是妖界的灵蚕丝更舒适,还是人界的软烟罗更透气,又或是该准备些怎样的玩具,是能发光的晶石,还是会唱歌的铃铛花。
柳云羞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眼中满是感激与温暖:“阿宁姐姐,辛苦你了,这些本该是我自己……”
“说什么傻话!”苏望宁打断她,握住她的手,眼中是真挚的欢喜,“你如今可是咱们万妖谷最要紧的人,什么都别操心,安心养胎便是。我可是这孩儿的姨母,自然要给他最好的!”她笑得眉眼弯弯,那份发自内心的愉悦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然而,当夜幕降临,喧嚣褪去,苏望宁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卸下钗环,望着镜中自己依旧年轻娇艳的容颜时,一丝难以言喻的怔忡与淡淡的落寞,却悄然浮上心头。
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下,寝殿内只剩下她和刚刚处理完政务归来的尔生百年。
尔生百年走到她身后,双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透过镜面凝视着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今日为云羞之事忙碌整日,可是累了?”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殿内响起,带着惯有的沉稳。
苏望宁摇了摇头,抬手覆盖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指尖微微收紧。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阿年,我只是……看着云羞和墨瞳,为他们高兴之余,忽然有些感慨。”
她转过身,仰起头,望向尔生百年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怅然:“我们成亲……算起来,在人界、在妖界,都已行过礼,日子也不短了。墨瞳与云羞相识远晚于我们,如今却……”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尔生百年已然明了。他看着她眼中那抹极淡的、因好友有孕而勾起的、属于女子本能的羡慕与一丝自我怀疑,心中了然。
他俯下身,双臂绕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胡思乱想什么。”
苏望宁依偎在他熟悉的怀抱里,嗅着他身上清冽而令人心安的气息,闷闷地道:“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或许是我哪里不够好,所以……”所以迟迟未能有孕。这话她有些难以启齿。
尔生百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震动透过胸膛传来,带着些许无奈与纵容。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细腻的脸颊,迫使她抬起眼眸与自己对视。
“与你无关。”他的目光沉静而肯定,直接洞穿了她的心结,“阿宁,你可知,我乃十二尾银狐。”
苏望宁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他的本体,那是妖族中至高无上的血脉,强大、尊贵,却也……古老而稀少。
“十二尾银狐,血脉之力过于强大,天道制衡,子嗣传承本就极为艰难。”尔生百年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莫说与你成亲这些时日,便是再等上百年、千年,亦是常事。甚至……终此一生,都未必能有后嗣。”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惊讶与恍然,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遗憾,反而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我统御妖界,坐拥万载寿元,所求者,乃两界安宁,秩序永续。至于子嗣,有则锦上添花,无亦无妨。我之心愿,早已系于你身,有你相伴,便是圆满。何必为此等虚无缥缈之事徒增烦恼?只是,委屈了你,可能无法拥有孩子了,但是如果你想要,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的。”
他的话语,如同沉稳的山岳,瞬间抚平了苏望宁心中那点因对比而产生的细微波澜。她望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那里没有丝毫的勉强或遗憾,只有一片深沉的、只专注于她的坦然与情意。
是啊,他是尔生百年,是统御万妖的皇,他的胸怀与眼界,早已超越了寻常的血脉延续。他所珍视的,是与他并肩看着山河永固的她。
心结豁然开朗,那点怅然若失瞬间烟消云散。苏望宁反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娇糯与明亮:“是我想岔了。你说得对,有你在身边,便是最好的。我只是……太为云羞高兴了。”
尔生百年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缓和下来:“他们自有他们的缘分,我们亦有我们的路途。顺其自然便好。”
殿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面上,紧密相依。
“不过,”尔生百年忽然又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若夫人实在喜欢孩儿,那优乐不是整日黏着你?还有墨瞳与云羞即将出世的孩儿,够你忙的了。”
苏望宁闻言,想象着日后被几个小娃娃围绕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点残存的微妙情绪彻底消散无踪。“阿年说得是,看来我这姨母,日后有的忙了。”
这一夜,有人因新生命的到来而满怀期待,也有人因伴侣的宽慰而更加释然与坚定。无论是即将迎来血脉延续的喜悦,还是漫长岁月中彼此相守的笃定,都是这万妖谷夜色中,温暖而动人的篇章。星泪湖的光点依旧在夜空下静静升腾,见证着世间百态,也守护着每一份独一无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