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还插在半截残骸里,林风没拔。
他站着,像一根钉进地底的桩子,右耳耳钉闪得比心跳还慢,几乎要熄。
苏然靠着岩壁,指尖绿光断断续续,护盾只剩薄薄一层,像是被风吹久了的肥皂泡。大壮坐在地上,残锤横在腿上,手臂裂开的焦皮下渗着血,一滴一滴砸在碎黑晶上,发出“嗤”的轻响。
没人说话。
可空气在动。
混沌生物倒了一地,但有些还没死透。胸口那点黑晶忽明忽暗,像坏掉的灯泡,试图重新接通什么。雾气弥漫,灰黑色的能量残流贴着地面游走,偶尔窜起一缕,撞到尸体又弹开——像迷路的信号。
林风闭眼。
呼吸。
一口。
再一口。
每一次吸气,都从这片混沌余波里捞出一丝极细微的秩序碎片,无声压缩进体内。修为没涨,但更凝了,像把刀反复淬火,越压越锋利。系统后台还在沉默,可“静默推演”没彻底死,残存的一丝功能自动运转,把战场上的能量波动编成代码,在意识深处滚动刷新。
三秒后,他睁眼。
“苏然。”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生命术·脉冲扫描——只照胸口。”
苏然抬手,指尖绿光如探照灯扫过废墟。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黑晶立刻泛起反光,像是被标记的靶子,一个、七个、十二个……总共十七处微弱活性信号。
“大壮。”林风侧头,“锤砸地三次,震断地下那根‘电线’。”
“啥电线?”大壮咧嘴,牙上还有黑血。
“它们连网用的。”林风冷笑,“你以为刚才那波是群殴?那是局域网集体重启。”
大壮哼了一声,抡起残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砸向地面。
“咚!”
“咚!”
“咚!”
三声闷响,岩层震动,空气中游走的黑雾猛地一滞,像是断了信号。紧接着,那些被标记的黑晶同时闪烁几下,随即彻底暗了下去。
“断了。”林风低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岩缝里窜出,快得只留下残影,直扑苏然咽喉——动作精准,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辅助核心来的斩首突袭。
林风早动了。
他在对方跃起的瞬间就侧身横移,刀柄顺势撞向其肋部。不是全力一击,而是精准怼进第三根黑晶的断裂处——那里是结构性弱点,上一轮净化脉冲留下的伤。
“咔!”
怪物惨嚎,落地翻滚,还想爬起。
大壮已经到了。
残锤高高抡起,带着风声砸下。
“啪!”
脑袋开花,黑血四溅。
“老六战术第二式。”大壮甩了甩锤,“专治装死的。”
林风没笑。他盯着那具尸体,低声说:“它不是装死,是断网后最后的本能反扑。”
果然,随着这一击落地,其余残存个体不再挣扎。它们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却异常有序,朝着洞穴深处退去。不是溃逃,更像是接到指令的收编撤退。
“不对劲。”苏然喘着气,“它们走得……太整齐了。”
“因为主机还在。”林风盯着地上那块控制板,“虽然网线被我们拔了,但它还能发广播信号,召集散兵。”
“那不还是能打回来?”大壮握紧锤。
“能。”林风摇头,“但已经翻不了盘了。”
他弯腰,拔出刀,刀尖挑起一片碎裂的黑晶。晶体内部有细密裂纹,像是被高压炸过的玻璃。
“它们现在就是终端。”他随手一捏,黑晶化粉,“没有中央调度,能量循环断了,再强也是散兵游勇。”
话音落下,最后一头混沌生物消失在幽暗甬道尽头,背影佝偻,步伐迟缓,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程序指令。
战场安静了。
空气中混沌浓度肉眼可见地下降,秩序开始回归。
林风站在原地,没动。
他继续呼吸。
吸——天地间最细微的秩序碎片被吸入肺腑,压缩进经脉。
呼——体内混沌余波被排出,化作一缕白气消散。
修为在涨,但不明显。外人看去,他气息全无,像个普通人。可若有人能透视,会发现他体内如藏亿万星辰,每一颗都在缓慢旋转,积蓄着近乎虚无的力量。
苏然靠在岩壁上,双手仍泛着微弱绿光,维持最后一道警戒护盾。她抬头看向林风,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们会退?”
“不知道。”林风摇头,“但推演说了,断网之后,它们最多撑三十秒。”
“那你刚才那一撞……”
“不是撞。”林风笑了笑,“是插U盘。”
“哈?”大壮一愣。
“我把一丝秩序之力打进它的弱点,让它成了临时信号源。”林风淡淡道,“等它联网求救时,我把反向脉冲顺着网线送回去,干扰了广播协议。”
大壮瞪眼:“你这哪是打架,你是搞黑客啊?”
“老六嘛。”林风耸肩,“能偷鸡就不硬刚。”
苏然忍不住笑了,随即咳嗽两声,绿光晃了晃。
“别笑太早。”林风目光扫过满地残骸,“它们退了,不代表没了。这种级别的改造体,背后一定有生产线。”
“你爸的项目?”苏然问。
林风没答。他低头看向控制板,那行“project-07-LF · Final phase Initiated”的铭文依旧清晰。倒计时停了,红光不再闪烁,可板子还在微微震颤。
不是倒计时。
是心跳。
而且越来越稳。
“大壮。”林风忽然开口。
“咋?”
“待会儿要是我突然说胡话,或者动作不对劲……”
“你就照头给我来一锤。”
大壮咧嘴:“行啊,反正你脑袋比石头硬。”
“别往死里砸。”
“那得加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苏然看着他们,嘴角也扬了扬。
她抬起手,指尖绿光轻轻拂过林风肩膀——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还没止。
“别碰。”林风按住她手腕,“脏。”
“我知道。”苏然没缩手,“可你是队长。”
“所以更该活着。”
“所以才更要治。”
林风看了她一眼,没再拦。
绿光渗入伤口,血流渐缓。
大壮坐在地上,残锤搁在膝上,手臂的裂口还在渗血,他却不管,只是抬头看着林风,咧嘴一笑:“这回……真赢了吧?”
林风没回答。
他望着幽深甬道,那里漆黑一片,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然后,他慢慢蹲下身,手指抹过地面干涸的黏液。
指尖传来一丝异样。
不是冷,也不是滑。
是温的。
像刚流出的血。
他抬头,看向苏然。
苏然正要开口,忽然瞳孔一缩。
林风的手指,正在轻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