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幸存天骄那凝固如雕塑的目光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那只手,白皙修长,随意地搭在那颗比山岳还庞大的头颅上。
那头兽,温顺如猫,用那足以撞碎星辰的头颅,亲昵地,讨好地,蹭着那只渺小的手掌。
这幅画面,荒诞,神圣,又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冲击力。
突然。
嗡——
那头如同山脉般连绵起伏的混沌吞天吼,庞大的身躯之上,骤然爆发出万丈混沌光芒。
光芒刺目,却不带丝毫杀伤力,反而蕴含着一种最原始的创生与归一的气息。
“它……它要做什么?”
有天骄失声惊呼,刚刚放下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在所有呆滞的目光中,那头山岳般的巨兽,身形竟在那片混沌光芒的笼罩下,开始急剧地,不可思议地,缩小。
它的鳞甲,一片片消融,化作最纯粹的混沌粒子,融入体内。
它那足以撑开天地的骨骼,发出一阵阵“咔咔”的脆响,不断重组,凝练。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又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神魂。
不过短短数息。
那头足以吞食世界的太古凶兽,便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约莫半人高,通体漆黑如墨,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憨厚可掬的大黑狗。
它蹲坐在李承玄的脚边,歪着脑袋,吐着舌头。
只有那双依旧是混沌色的,仿佛倒映着宇宙生灭的眼眸,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太古凶兽的,永恒的威严。
这……
这算什么?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那只大黑狗似乎对自己的新形态十分满意,它站起身,亲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拱李承玄的裤腿。
然后,它伸出长长的舌头,满怀期待地,想要去舔李承玄的手。
李承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身体向旁侧移了半步,嫌弃地,避开了那沾满口水的舌头。
那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大黑狗的动作一僵,混沌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委屈。
它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低鸣,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以后,你就叫小黑吧。”
李承天看着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随口说道。
声音平淡,像是在给路边的一块石头命名。
极其敷衍,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小黑?
这头能吞食世界的混沌吞天吼,从此以后,就叫……小黑?
听到这个名字,大黑狗(小黑)那委屈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
它似乎听懂了。
那根粗壮的尾巴,如同风车般,欢快地摇了起来。
它绕着李承玄,屁颠屁颠地转了两圈,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声,然后乖巧地,蹲在了李承玄的身后。
那姿态,充满了喜悦与最彻底的忠诚。
仿佛“小黑”这个名字,是世间最动听,最荣耀的称谓。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巨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死寂。
是九霄剑子萧斩。
他手中的那柄,陪伴了他一生,早已与他性命交修的古剑,从他那无力垂下的手中,滑落了。
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柄摔在地上的剑。
又看看那只,正吐着舌头,一脸憨厚地蹲在黑衣青年身后的大黑狗。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一条脱水的鱼。
剑……
什么是剑?
他穷尽一生,斩断七情六欲,磨砺剑心,追求那至高无上的剑道。
他以为,自己手中的剑,便是这世间最锋利的道理。
可今天。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头足以毁灭世界的凶兽,被一只手,轻易安抚。
看到了一个足以让诸天都为之震动的存在,被一个敷衍的名字,驯服。
他所追求的一切,在这绝对的力量,绝对的层次面前,显得何其可笑。
何其……苍白。
他的剑心,他一生引以为傲,坚不可摧的剑心。
在那一刻,如同被神锤正面砸中的琉璃。
咔嚓。
碎了。
彻底地,碎成了亿万片,再也无法拼凑的粉末。
“噗——”
萧斩猛地喷出一口逆血,那张冷峻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茫然。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摇摇欲坠。
不远处。
凤凰仙子凤九歌挣扎着,从地上坐起。
她看着这一幕,那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绝美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苦涩。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等人,与那道黑衣身影之间,那道名为“不可名状”的鸿沟,究竟有多么巨大。
那不是凡人与神明的差距。
神明,尚有神国,尚有信徒,尚有其力量的边界。
而他……
他本身,就是道。
就是法则。
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至高的秩序。
他们这些人,在他眼中,恐怕真的,连尘埃都算不上。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野心,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纯粹的,认清现实后的,无力与绝望。
李承玄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
这些人的道心是否崩溃,是死是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解决了眼前这只最大的麻烦。
现在,是时候,去揭开这座遗迹,乃至这方世界,最大的秘密了。
他转身,带着柳青瑶,和那只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大黑狗(小黑),径直走向了神殿的最深处。
走向了那座,自他们进入此地开始,便一直在散发着最古老,最沧桑气息的太古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