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岳亲自率领一队亲卫,快马加鞭,迎出巴州城三十里。当他在官道旁那座用于传递军情的烽火台下,看到那支缓缓行来的、风尘仆仆却难掩激动之情的搜救队伍,以及队伍中央那张简易担架上熟悉的身影时,饶是以他的定力,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热。
担架上的岳璃,显然已经经过李清菡的紧急处理,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伤口重新包扎过,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只是深处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她看到凌岳亲自来迎,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凌岳连忙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重复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周围的亲卫和搜救队员们,也都默默垂下头,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末将……无能,累主公担忧,损折将士……”岳璃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深深的自责。
“不怪你。”凌岳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是刘整背信弃义,此仇,巴州上下,必当血偿!你活着,便是对巴州最大的功劳!好好养伤,巴州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了岳璃的心上。她看着凌岳那明显清瘦了些、却更加坚毅的面庞,感受到他话语中的信任与倚重,心中一暖,所有的不甘与委屈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眼底一丝氤氲的水汽,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凌岳亲自护送岳璃返回巴州城。消息早已传开,当队伍入城时,街道两旁挤满了自发前来迎接的军民。看到担架上他们敬爱的岳将军虽然重伤却活着归来,许多人忍不住欢呼落泪,“岳将军威武!”“巴州万胜!”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岳璃的生还,极大地振奋了因襄阳陷落和之前挫败而有些低落的士气。她本身就是巴州军魂的象征之一,她的回归,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巴州的脊梁,不会轻易折断!
帅府内,早已准备妥当的李清菡立刻接手了对岳璃的全面治疗。清洗伤口,剜除腐肉,接续断骨,敷上最好的金疮药……过程极其痛苦,但岳璃自始至终紧咬着木棍,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岳姐姐,你伤势太重,尤其是腿上的伤,伤了筋骨,即便愈合,日后……恐怕也难以恢复如初,行走会有些妨碍。”李清菡处理完伤口,看着岳璃,有些不忍地低声说道。
岳璃闻言,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坚定:“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只要还能骑马,还能握刀,我便仍是巴州的将军。”
凌岳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刺痛,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他暗自下定决心,定要寻遍天下良药,尽可能恢复岳璃的行动能力。
安顿好岳璃,凌岳立刻召集核心僚属。岳璃的回归是一针强心剂,但外部的危机并未解除。
议事厅内,气氛依旧凝重。
“主公,岳将军归来,我军士气大振。然则,刘整陈兵边境,咄咄逼人。朝廷钦差已至渝州,名为调查,实为施压,王坚将军处境艰难,暗中运送的物资也已中断。更麻烦的是……”冉琎顿了顿,面色严峻地呈上一份新的密报,“据‘察事厅’探知,蒙古西路元帅阿术,在攻陷襄阳、稍作休整后,已分兵一支,由大将阿里海牙率领,约两万精锐,沿江西进,兵锋直指荆湖,其先头部队已逼近归州!其意图,很可能是欲扫清侧翼,为下一步进攻川蜀做准备!”
又一个噩耗!
蒙古大军的兵锋,终于实实在在地指向了巴州所在的方向!虽然目前目标还是荆湖,但谁都清楚,一旦荆湖有失,川蜀便门户洞开!
内有不甘失败的刘整虎视眈眈,外有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步步紧逼,朝廷态度暧昧甚至暗含恶意……巴州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凌岳身上。
凌岳看着沙盘上那代表蒙古兵锋的、正向西缓慢移动的红色箭头,眼神冰冷而锐利。压力如山,但他心中却异常冷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仿佛能定住这纷乱的局势:
“刘整,跳梁小丑,暂时不必理会。他若敢动,便迎头痛击,但要避免主力决战,以消耗、拖延为主。”
“朝廷钦差,不必过分接触,虚与委蛇即可。王坚兄那里,保持秘密联系,但不再要求物资援助。”
“至于蒙古……”凌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归州的位置,“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蒙古铁骑虽强,但并非无懈可击。其劳师远征,粮草补给漫长,且不擅山地、水战。荆湖之地,水网密布,山峦起伏,正是抵消其骑兵优势的战场。”
“冉先生,加派精干人手,深入荆湖,我要知道阿里海牙部的详细兵力、粮道、以及荆湖各地守军的真实情况和态度!”
“墨先生,‘神机百人队’的训练要加快!我要他们在两个月内,形成初步战斗力!”
“苏娘子,继续全力囤积物资,尤其是箭矢、火油和药品!”
“传令各军,加强山地、丛林、城镇攻防训练!我们要让蒙古人知道,巴州,不是他们想象中可以随意践踏的平地!”
他的指令清晰而富有远见,不仅看到了眼前的威胁,更在积极寻找应对之策,甚至开始布局未来可能在荆湖一带的作战。
“诸位,”凌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襄阳之殇,犹在眼前。蒙古铁骑,磨刀霍霍。巴州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求生!岳将军的归来,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机会。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剑,用我们的智慧与勇气,在这乱世之中,为巴州,也为这华夏,杀出一条生路!”
“愿随主公共赴国难!”众人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决绝与信念。
岳璃的归来,凝聚了人心;蒙古的逼近,明确了敌人。内忧外患之下,巴州这艘航船,在凌岳这位舵手的引领下,调整着风帆,校准着方向,义无反顾地驶向了更加汹涌的怒海狂涛。暗涌已在四方流动,而巴州的战意,亦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