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赵彦茹的卧房被布置得如同一个临时的医馆。窗户紧闭,帘幕低垂,数盏明亮的牛油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更添几分凝重。
婪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枯瘦的手指在一个打开的木匣中挑选着各种形状奇特的刀具、银针和瓶罐。她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精准。秦泰站在床尾,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床榻上的赵彦茹,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赵彦茹平躺着,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素绢。她已经服下了婪婆特制的麻沸散汤药,意识处于一种模糊与清醒的边缘。她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贴近皮肤的战栗,能听到器具碰撞的细微声响,但剧烈的疼痛被药物隔绝,只剩下一种漂浮的不真实感。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做回自己。
元元也在场,她带来了自己提纯的止血药粉和强心药剂,以防万一。她看着婪婆那近乎原始的外科手段,心脏揪紧,这在她看来无异于一场豪赌。
手术开始了。婪婆的刀法快得惊人,沿着赵彦茹耳后原有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边缘,小心翼翼地剥离。细微的血珠渗出,立刻被候在一旁的助手用元元特制的药棉吸去。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室内静得只剩下刀具划开皮肤、剥离组织的细微声响,以及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进程过半,赵彦茹脸上属于“陈霜霜”的那部分假面已被小心揭起一角,露出底下她原本娇媚却因久病而失血的肌肤轮廓。秦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依稀显现,心头百感交集,痛惜与期待交织。
然而,就在婪婆准备进行最关键的面部神经和血管接续,激活她原本面容的生机时,异变陡生!
赵彦茹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弱,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哮鸣音!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青紫色,嘴唇发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不好!”元元第一个冲上前,“是急性缺氧!肺部功能衰竭!”
婪婆也停下了动作,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会……老身的麻沸散剂量分明计算好了……除非……” 她猛地抓起旁边一碗还未用完的、用来清洗刀具和湿润皮肤的草药汁,凑到鼻尖一闻,脸色骤变!“这药……被人动了手脚!加了东西……是……是能加速气血消耗,引发窒息的虎狼之药!”
有人在她准备的草药里下了毒!目标直指赵彦茹,想借换脸之手,让她“自然”死亡!
“彦茹!”秦泰目眦欲裂,一步跨到床边,看着赵彦茹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痛苦模样,所有的冷静和自制瞬间崩塌。他一把推开有些手足无措的婪婆,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将赵彦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同时抓过床边那个由元元改良过、通气量更大的“润肺气袋”,颤抖着罩在她的口鼻之上。
“吸气!彦茹!看着我!吸气!”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一遍遍在她耳边呼唤,试图唤回她涣散的意识。
元元立刻上前,取出银针,精准地刺入赵彦茹的几处急救穴位,同时将准备好的强心药剂设法喂入她口中。
一片混乱之中,秦泰猛地抬头,那双凤眸里不再是平日的清冷阴柔,而是翻涌着滔天的血色与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对着闻声赶来的、守在外院的锦衣卫心腹,从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杀意:
“查!给我查!所有接触过草药的人,所有进出过这间院子的人!一个不许放过!”
“传我命令,调集人手,封死莲华寺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寺内所有僧侣,全部控制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要将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在秦泰的怀抱和元元的急救下,赵彦茹的窒息症状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青紫色的脸色褪去少许,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换脸手术被迫中断,她脸上半是陈霜霜的苍白,半是自己原貌的轮廓,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美的状态,仿佛象征着她在两个身份、生死边界之间的挣扎。
婪婆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喃喃道:“是莲华宗……一定是他们……他们找到老身,威胁若不听命,便杀我孙儿……老身……老身罪该万死……”
秦泰紧紧抱着怀中昏迷的赵彦茹,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心中的暴怒与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散落的、带着药味和血腥味的发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这一次,对方不仅是要杀赵彦茹,更是将毒手下在了他眼皮底下,利用了他对彦茹的承诺!这彻底点燃了他心中最暴戾的火焰。
莲华宗,必须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