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厅外传来陈大勇的声音:“司令!收拾好了!”
石午阳扭头看去,只见陈大勇一手提着一个不大的蓝布包袱,一手扶着阿朵的胳膊,站在庭院里。
阿朵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虽然还有伤,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
她最重要的行李,就是那套用蓝布仔细包好的、属于她自己的侗家银饰,此刻正被陈大勇小心地提在手里。
石午阳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捧着金条、神情复杂的何文瑞,语气平和地说:“文瑞,这些天,阿朵在你府上,承蒙你照顾了。这份情,叔记着。我们这就走了。这几天我们还住在文督师府上,你要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石午阳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前厅,来到院子里,和陈大勇、阿朵汇合。
“走!”石午阳简短地吩咐了一声,率先向大门走去。
陈大勇护着阿朵紧随其后。
何文瑞捧着那盘沉甸甸的金条,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呆呆地站在光线昏暗的前厅门口。
他看着阿朵那瘦小却挺直的背影,跟着石午阳和陈大勇,一步一步走出何府的大门,消失在门外明亮的日光里。
那盘金条的光芒,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有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沉沉地压在心头。
……
石午阳、陈大勇带着阿朵回到了文安之的府邸。
一进门,就看见曹旺正光着膀子,龇牙咧嘴地在早春乍寒的院子里活动筋骨。
他肩膀上的伤口涂着厚厚的黑色药膏,已经结了一层深褐色的痂。
虽然动作还有点别扭,但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劲儿又回来了,嘴里还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唱什么小调。
曹旺一抬眼看见跟在石午阳身后的阿朵,眼睛“唰”地就亮了,像见了肉骨头的狗。
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故意捏着嗓子,贱兮兮地问:“哟!这不是咱们新晋的何夫人吗?咋的,刚嫁过去没两天就‘回门’来看我们啦?何公子不得陪着一起来?”
阿朵脸一红,低着头没说话,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似乎想挡住一点脸上的淤青。
石午阳眉头一皱,没好气地呵斥道:“曹旺!闭上你那破嘴!胡说八道什么!”
曹旺一愣,这才注意到阿朵脸上那几道还没完全消下去的伤痕。
他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下一秒,整个人“嗷”地一声原地蹦了起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猛地转向石午阳,指着阿朵的脸,急吼吼地问:“司令!咱妹子这脸是咋回事?!谁干的?!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
石午阳太了解曹旺这炮仗脾气了,一点就着。
他沉下脸,语气不容置疑:“妹子没事!一点小误会,已经处理干净了。你别瞎打听,更别给我惹事!”
说完,不再理会急得抓耳挠腮的曹旺,领着阿朵就往后院走,去找文安之,请他单独给阿朵安排一间清净的屋子。
石午阳前脚刚走,憋了一肚子火的曹旺立刻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陈大勇。
他一把拉住陈大勇的胳膊,压低声音,但语气凶得要吃人:“大勇哥!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不说,你跟我说!妹子脸上那伤,谁弄的?是不是何文瑞那个王八蛋?”
陈大勇本来也因为阿朵受委屈憋着气,被曹旺这么一问,顿时像找到了宣泄口。
他“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把阿朵在何府如何被何文瑞的正妻带人打骂、如何受尽委屈、石午阳又如何去讨说法最后把阿朵带回来的经过,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他讲得唾沫横飞,越说越气。
曹旺听着,眼睛越瞪越大,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当听到阿朵被打得脸上带伤时,他“嗷唠”一嗓子,伸手就去夺陈大勇腰间挂着的刀!
“他奶奶的何文瑞!还有那个臭婆娘!老子这就去剁了他们!把何府给他娘的点了!”
曹旺咆哮着,拔腿就要往外冲。
就在这时,石午阳安排好阿朵折返回来,他早就料到曹旺这性子知道后肯定要炸毛。
人还没到院门口,那带着雷霆之怒的吼声就先炸响了:“曹旺!你给我站住!把刀放下!事情老子已经办利索了!谁准你再去何府闹事?!给我滚回来!”
这一嗓子如同定身咒。
曹旺冲到门口的身影猛地刹住,手里还攥着刚从陈大勇那儿夺过来的刀柄。
他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像头不甘心的困兽,眼珠子都红了。
但石午阳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能狠狠跺了跺脚,把那刀“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悻悻然地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
整个安龙府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大雾里。
雾气湿漉漉、沉甸甸的,像是给整个小城盖上了一床厚厚的、冰冷的湿棉被。
街道、房屋、远处的山峦全都隐没不见,只有近处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雾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更添了几分神秘和压抑。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的凌晨时分,异变陡生!
“嗒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骤然撕裂了浓雾的寂静,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紧接着,几十个粗犷嘶哑、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吼声,穿透浓雾,如同破锣般在安龙城不高的城墙外炸响,一遍又一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绕着不大的城池回荡:
“安西将军大军到——!”
“安西将军大军到——!!”
这吼声如同惊雷,瞬间将沉睡的安龙城惊醒!
文安之的府邸离城墙很近,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如同在耳边响起。
石午阳猛地从床铺上坐起,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反应极快,一把抓过床头的衣服套上,趿拉着鞋子就冲出了房门。
院子里也是一片混乱,文府的老管家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地就往文安之住的主屋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大人!大人!快!快起来!西宁王!西宁王的大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