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金陵,薄雾尚未散尽,大报恩寺工地上已然人声鼎沸。张一斌蹲在工匠棚区的一个角落里,对着地上一个结构复杂的木质工具箱发愁,额角渗出的细汗混着木屑,画出了几道狼狈的纹路。
这工具箱,或者说“鲁班匣”,是工地大匠头李师傅昨天傍晚扔给他的,语气不无考验之意:“听陈监工说你机巧,瞧瞧这个,里头有几样趁手的家伙式儿,若能无损打开,里面的工具随你用;若不能,嘿嘿,以后就安心去夯土方吧。”
这匣子通体由榫卯结构咬合,不见锁孔,不见缝隙,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就是一块实心木头。张一斌这个现代机械工程的高材生,对着这古代智慧的结晶,竟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挫败感。他已经鼓捣了半个时辰,用上了分析应力集中的现代思维,甚至偷偷用手机拍了照想建模分析(虽然很快意识到没信号且电量宝贵),却依旧一筹莫展。欧阳菲菲在一旁试图用她那套“市场估值理论”跟几个老工匠套近乎,效果甚微,工匠们对她口中“这榫卯结构的艺术附加值至少翻三倍”的论调报以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罗子建则被派去搬运木料,他那超越时代的体能,此刻也只能化为一声声沉闷的号子。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难不成真要去当夯土苦力?”张一斌哀叹,感觉自己穿越者的尊严受到了严峻挑战,“这明朝的密码锁,也太硬核了!”
就在张一斌几乎要放弃,准备动用暴力拆解(并承担被李师傅逐出工地的风险)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
“闪开!都闪开!东厂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只见七八个穿着东厂番子服色、腰佩绣春刀的彪形大汉,在一个面色阴鸷的小头目带领下,径直闯入了工匠棚区。为首的,正是那个像附骨之蛆般盯着他们的档头吴老二。他三角眼一扫,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掠过在场每一个工匠的脸,最后定格在张一斌和他身前那个显眼的鲁班匣上。
“哟,李师傅,你这宝贝匣子,怎么落在这生面孔手里了?”吴老二皮笑肉不笑地对闻讯赶来的大匠头李师傅说道,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最近工地图纸常有翻动的痕迹,咱家怀疑有宵小之辈意图窥探琉璃塔机密。这小子面生得很,又碰着你这藏图……哦不,藏工具的匣子,怕不是巧合吧?”
他故意将“藏图”二字咬得极重,暗示意味明显。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周围的工匠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看向张一斌,有同情,有怀疑,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师傅眉头紧锁,看了看吴老二,又看了看一脸无辜(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张一斌,沉声道:“吴档头,此人乃是陈监工引荐,说是手巧,老夫便让他试试手。至于图纸之事,并无实证,不可妄下断言。”
“实证?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吴老二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给我拿下这小子,仔细搜身!还有那个木匣,一并带走查验!”
两名番子应声上前,脸上带着狞笑,伸手就向张一斌抓来。那架势,一旦被他们抓住,不死也得脱层皮。欧阳菲菲吓得花容失色,罗子建在远处看到,想要冲过来却被另外几个番子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那油腻的手就要碰到张一斌的衣领。一直蹲在地上的张一斌,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生存压力和对伙伴的责任感下,“啪”地一声断了。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先于思考而动!
只见他原本蹲踞的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般骤然发力,侧身、拧腰、抬腿,动作一气呵成,一记迅猛凌厉的侧踢,带着破风声,精准地踹在最先伸手那名番子的腋下软肋处。
“砰!”
“呃啊——!”
那番子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只会摆弄木头的工匠竟敢反抗,更没料到这反抗如此犀利,剧痛之下,他惨叫着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工具架,叮呤咣啷响成一片。
另一名番子一愣,随即怒吼着扑上。张一斌不退反进,一个敏捷的滑步贴近,右手手肘如毒蛇出洞,狠狠砸在对方持刀手腕的内关穴上,同时左手成掌,顺势拍击其下颌。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可能是关节错位,也可能是番子自己咬到了舌头),伴随着第二声痛呼,这名番子也捂着手腕和嘴巴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内,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整个工匠棚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吴老二和他剩下的手下。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一斌。
张一斌摆出标准的跆拳道格斗架势,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锐利。他穿越前可是校跆拳道社的社长,黑带三段,平日里在实验室摆弄精密仪器,谁能想到他还有这手?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地宫线索还没找到,不能折在这里!”
吴老二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小子!果然深藏不露!给我一起上,死活不论!”
剩下的五六个番子“噌啷”一声拔出绣春刀,寒光闪闪,就要一拥而上。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师傅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死死盯着张一斌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地上那个依旧完好无损的鲁班匣。他推开挡在身前的番子,走到张一斌面前,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你……你刚才那步伐,那发力方式……‘动若鹞子穿林,击如灵蛇出洞’……你,你莫非是‘机巧拳’的传人?”
张一斌:“???” (内心oS:机巧拳?那是什么鬼?我这是正宗的现代竞技跆拳道混合了点街头防身术啊老大爷!)
但他反应极快,眼看李师傅态度大变,立刻顺杆往上爬,收起架势,故作高深地抱拳一礼,含糊道:“晚辈微末伎俩,不敢妄称传人,只是家中长辈略有涉猎。”
李师傅闻言,更是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他转身对脸色难看的吴老二斩钉截铁地说:“吴档头!此人绝非奸细!他乃是我工匠一脉失传已久的‘机巧拳’门人!此拳法源于祖师鲁班,非嫡传不得其法!乃是用于在险峻工地防身、锻炼身手眼法之秘技!你等可以回去了!”
吴老二将信将疑,但李师傅在工匠中威望极高,他也不好强行拿人,尤其对方还展现出了不俗的武力值。他阴狠地瞪了张一斌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在脑子里,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很好!李师傅,但愿你所言非虚!我们走!” 说罢,带着搀扶起同伴、灰头土脸的手下悻悻离去。
危机暂时解除,工匠们围了上来,看张一斌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怀疑、陌生,变成了好奇、敬畏,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张兄弟,原来你是‘机巧拳’传人!失敬失敬!”
“怪不得能得李师傅青眼,让他碰那鲁班匣!”
“刚才那两下子,真俊!怪不得叫‘机巧拳’,动作又巧又快!”
张一斌在一片恭维声中,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内心疯狂吐槽:“这误会可闹大了……不过,好像因祸得福?”
李师傅热情地拉着张一斌的手,亲自将他引回那个鲁班匣前:“小友,既是自家人,这匣子,老夫便与你一同参详。”
说着,李师傅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匣子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或按或旋或扣,只听几声清脆的“咔哒”声,那浑然一体的木匣如同绽放的花朵般,层层展开,露出了内部结构精巧的空间,里面整齐地摆放着锛、凿、斧、锯等工具,每一件都泛着保养得当的幽光。
然而,张一斌的目光瞬间被匣盖内侧吸引住了——那里,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一幅繁复而隐秘的图案!那图案并非琉璃塔的整体外观,而是聚焦于塔基部分的某种剖面结构,其中几条曲折的线条和几个特殊的标记点,与他之前偷偷研究过的公开图纸截然不同!
“这是……”张一斌的心脏砰砰狂跳。
李师傅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与神秘:“此乃祖师爷传下的‘心眼图’,非大匠不得观。琉璃塔之地宫入口,并非固定一处,其机括联动,暗合星象……你看此处,”他粗糙的手指指向图案中心一个不起眼的、形似莲花座的标记,“此乃‘枢机’,需以特定韵律叩击,方能显露天梯……”
张一斌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仔细记忆着这幅“心眼图”的每一个细节。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寻找并开启地宫入口的关键线索!没想到,挨打的危机,加上一个美丽的误会,竟然让他们误打误撞,接触到了核心机密!
就在张一斌全神贯注记忆图案,心中为这意外收获而狂喜时,他没有注意到,工匠棚区的角落阴影里,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那眼神的主人,并非离开的东厂番子,而是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干活的年轻学徒。
待李师傅重新合上鲁班匣,郑重地交给张一斌保管使用,并嘱咐他好好研习“机巧拳”后,人群渐渐散去。张一斌抱着失而复得(还附赠超级大礼包)的宝贝匣子,正准备去找欧阳菲菲和罗子建分享这天大的好消息。
那个阴影中的年轻学徒却悄无声息地凑近,递上一块擦汗的布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张师兄好身手,竟连李师傅都瞒过了。只是……真正的‘机巧拳’传人,三年前就已死在北方战乱了。阁下,究竟是谁?”
张一斌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刚刚获得的喜悦瞬间冻结,新的危机,已如暗夜中的毒蛇,悄然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