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紫禁城巍峨的宫阙之上。飞檐斗拱在清冷月辉下勾勒出沉默而狰狞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将闯入者吞噬。宫墙之内,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与间断的梆子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警戒大网,压迫着每一个角落的寂静。
张一斌背贴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屏住呼吸,感受着胸腔内过于剧烈的心跳。他、欧阳菲菲、陈文昌、罗子建,四人如同四滴墨汁,侥幸渗入了这帝国权力中枢的严密画卷,却随时可能被更大的力量晕染、覆盖。方才利用陈文昌堪舆之术寻得的废弃排水密道,虽暂时让他们避开了宫门守卫,但踏入这内廷区域,安保明显森严了数倍不止。
“前面就是 mapped out(标出的) 区域了,”陈文昌压低声音,手指在掌心简易勾勒的地图上一点,“根据吴老二手下零星交谈中拼凑的信息,以及宫墙外观察的‘望气’判断,碧云剑最可能被存放在前面的‘武英殿’偏殿。那里近期有东厂番子频繁出入,与宫中常规侍卫轮值规律不同。”
欧阳菲菲点了点头,清丽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趁东厂主力可能还在外城搜捕我们‘假踪迹’的空档,速战速决。”
罗子建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做了几个专业的拉伸动作,低声道:“明白。路线已记清,必要时,我可以利用那些浮雕和斗拱做支点,进行快速转移。”
四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建筑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武英殿方向潜行。每一步都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躲避着不时经过的灯笼火光。皇宫的寂静,是一种富含杀机的寂静,仿佛每一根梁柱后都隐藏着窥视的眼睛。
然而,紫禁城的守卫,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精密。就在他们穿过一道月华门,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庭院时,异变陡生。
“咔哒”一声机括轻响,来自屋顶。并非弓弩,而是某种信号装置。
紧接着,四周骤然亮起十数盏灯笼,将庭院照得恍如白昼。脚步声密集而整齐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堵死了所有退路。出现的并非普通侍卫,而是一群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汉子——锦衣卫!
为首一人,身形并不算格外魁梧,但步履沉稳,气息内敛,右手随意地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四人,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漠。“夜闯宫禁,形同谋逆。束手就擒,可留全尸。”
冰冷的话语,不带丝毫情绪,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慑力。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张一斌心中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们暴露了,而且直接对上了传说中明朝的特务精英——锦衣卫。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半步,将欧阳菲菲和陈文昌隐隐护在身后。罗子建则迅速环顾四周,寻找着可能的突破点,但锦衣卫的包围圈滴水不漏。
“看来,欧阳姑娘那封假圣旨,并没能完全引开所有的注意力。”陈文昌苦笑一声,手中已悄悄扣住了几枚用于风水定位的铜钱,聊作武器。
“废话少说!”锦衣卫头领显然没有闲聊的兴致,他猛地一挥手,“结阵!拿下!”
命令一下,周围的锦衣卫立刻动了起来。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协调,并非一拥而上的乱战,而是瞬间结成了一个奇特的战阵。五人一组,前后交错,绣春刀同时出鞘,雪亮的刀光在灯笼映照下连成一片寒森森的光幕,如同移动的刀轮,向四人碾压而来。
刀阵甫一发动,张一斌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刀阵绝非简单的围攻,彼此间攻防一体,互补死角。一刀劈来,直取面门,另一刀已悄无声息地削向小腿,更有刀光封锁左右闪避的空间。配合之默契,攻势之凌厉,远非他们之前遭遇的任何对手可比。
“小心!这是锦衣卫的合击之术!”陈文昌疾呼,同时将手中铜钱奋力掷出,试图干扰最近一名锦衣卫的动作。然而铜钱打在对方的刀背上,只溅起几点火星,便被轻易荡开。
罗子建凭借超越时代的敏捷和攀岩技巧,在刀光中险象环生地腾挪闪避,几次想从上方或侧翼突破,都被协同的刀光逼回。欧阳菲菲不会武艺,只能紧紧跟在张一斌身后,脸色煞白,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张一斌成为了抵抗的核心。他将欧阳菲菲推向陈文昌和罗子建形成的三角保护区内,自己则直面最汹涌的刀锋。他深吸一口气,现代搏击术,尤其是跆拳道强调的腿法、速度和爆发力,在此刻被催鼓到极致。
“哈!”一声短促的吐气开声,张一斌侧身避开一道直劈,右腿如鞭子般抽出,一记迅猛的“横踢”扫向持刀者的手腕。那锦衣卫显然没料到对手的攻击距离如此之长,速度如此之快,手腕剧痛,绣春刀险些脱手。
但另一把刀已顺势撩向他的腰肋。张一斌反应极快,支撑脚发力,身体旋转,左腿一记“后旋踢”如同预判般迎上,“铛”的一声脆响,脚背精准地踢在刀身侧面,将这一刀荡开。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小腿一阵发麻。
“好诡异的腿法!”围攻的锦衣卫中有人低呼。他们习惯了刀来剑往,何曾见过如此依赖双腿,攻击范围如此刁钻的打法?
张一斌心无旁骛,精神高度集中。跆拳道的招式在他脑海中飞速流转,结合实战经验,不断使出。侧踢、后踢、旋风踢……他的双腿仿佛化作两道黑色的旋风,在森寒的刀光中硬生生撕开一片空间。动作简洁、高效,充满了现代格斗术的力学美感,与锦衣卫古朴凌厉的刀法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时间,庭院中只闻“砰砰”的肉体撞击声,“铛铛”的刀腿交击声,以及锦衣卫们压抑的惊呼和怒吼。张一斌如同磐石,死死钉在原地,为身后的同伴挡住了大部分攻势。他的道服(虽是现代便装,但在此刻仿佛赋予了象征意义)已被刀锋划破数处,渗出鲜血,但眼神却越发明亮,战意昂扬。
欧阳菲菲看着张一斌在刀光剑影中奋力搏杀的身影,看着他以现代的技巧对抗着古代的武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骄傲,是担忧,更是一种时空交错带来的震撼。陈文昌和罗子建也抓住机会,利用张一斌创造的空隙,进行有限的反击和防御,勉强维持着阵线。
那为首的锦衣卫头领,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硬手,这奇特的“腿功”更是闻所未闻。
久攻不下,锦衣卫头领失去了耐心。他冷哼一声,缓缓拔出了自己的绣春刀。刀身比普通锦衣卫的更加修长,寒意更盛。
“变阵!‘天罗地网’!”他低喝一声。
刀阵随之一变,原本五人一组的小阵瞬间融合,刀光交织得更加密集,如同真正的天罗地网,收缩范围,压力骤增。更有数名锦衣卫放弃了攻击张一斌,转而试图绕过他,直取他身后看似最弱的欧阳菲菲和陈文昌。
“不好!”张一斌心中大急,一招“双飞踢”逼退正面之敌,想要回援,却被另外两把刀死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从侧面的屋顶袭来!并非箭矢,而是几枚乌黑的、拳头大小的物事,精准地投入锦衣卫的刀阵之中。
“嘭!嘭!嘭!”
几声闷响,那些物事猛地炸开,爆发出大量浓密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咳咳……”
“是烟幕!小心暗器!”
突如其来的烟雾让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刀阵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滞涩。
“机会!跟我来!”一个压低的、略显尖细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离得最近的欧阳菲菲的手腕。
张一斌反应极快,虽然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但这是唯一的突围机会。他低喝一声:“走!”循着声音的方向,一把拉住旁边的陈文昌,罗子建也默契地紧随其后。
四人在浓烟的掩护下,跟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向导,踉跄着冲出了锦衣卫的包围圈,一头扎进了庭院另一侧更深的黑暗廊道之中。
身后的呼喝声、脚步声迅速被甩开。几人不敢停留,跟着那身影在复杂的宫阙间七拐八绕,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才在一处废弃宫院的断垣残壁后停了下来。
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那个神秘援手的身影——竟是一个穿着低级太监服饰、面色苍白、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年轻人。
那小太监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后怕,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四人,尤其是身上挂彩、喘息粗重的张一斌,快速说道:“几位……可是为那柄‘碧云剑’而来?”
四人心中俱是一震,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这人是谁?他为何知道碧云剑?又为何要冒险救他们?
小太监不等他们回答,继续急声道:“没时间细说了!你们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东厂和锦衣卫正在合围。吴公公……吴老二布下的,不止是刀阵,更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你们现在去的武英殿,根本就是个陷阱!”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在四人心中炸响。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是基于碧云剑在武英殿的推断。如果这是假的……
张一斌忍着伤处的疼痛,死死盯着小太监,声音沙哑地问:“你到底是谁?剑在何处?”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月光照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他压低声音,吐露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咱家……是王公公的人。王公公与吴老二素有嫌隙。至于那柄剑……它根本不在武英殿,而是被吴老二秘密移送至……至陛下今夜临时起意,正在赏月的‘钦安殿’!如今那里,不仅有东厂高手,恐怕……恐怕圣驾亦在左近!”
圣驾也在?!
所有人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夺取碧云剑的行动,陡然变成了可能惊动皇帝、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东厂和锦衣卫,而是整个大明王朝最顶层的权力与威严!
前路,是更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而后路,已被彻底封死。他们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