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本王查清楚,到底是哪路‘海盗’,敢动本王的东西!还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找到韩晃!”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褚和林谦都能感受到王审知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意与寒意。这不仅仅是损失一批物资、折损一员老将的问题,更是对王审知权威的公然挑衅,对他“固本培元”战略的精准打击!
“王爷息怒!”陈褚率先冷静下来,急声道,“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船队遇袭,消息一旦传开,恐引发恐慌,尤其会影响后续海贸与南北联络。必须立刻封锁消息,对外只宣称船队因风浪延误!”
王审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知道陈褚说得对。“准!林谦,消息封锁由你职方司负责,若有泄露,唯你是问!同时,加派所有能动用的海上力量,以搜寻幸存者和韩晃为第一要务!告诉登州水师,活要见人,死……也要把船队的残骸给本王捞几片上来!”
“是!”林谦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元亮,”王审知看向陈褚,眼神锐利,“船队运送的物资清单,立刻核对!损失了多少粮食、军械,还有……天工院此次随船北上的匠师和图纸,有没有在船上?”
陈褚连忙翻看随身携带的文书,片刻后,脸色更加苍白:“回王爷,粮食损失约八万石,新铸燧发枪三千支,火药五百桶……此外,随船的还有十二名天工院资深匠师,以及……以及部分新型舰船和轻型火炮的设计图副本!”
听到“设计图副本”几个字,王审知的眼皮猛地一跳。物资损失尚可弥补,但资深匠师和关键技术图纸若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查!给本王往死里查!”王审知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机,“如此精准的袭击,绝非寻常海盗所能为!南汉刘隐?吴越钱镠?还是……盘踞在登州附近海域的那些契丹余孽?或者……”他目光幽深,“是我们内部,有人把船队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陈褚心中一寒,若真是内部出了问题,那情况就更加复杂险恶了。
“王爷,瀛州、莫州之事……”陈褚提醒道,那边还等着派兵镇压。
“照常进行!”王审知斩钉截铁,“张渠按原计划出兵!内部宵小,海上魑魅,都想趁着我们立足未稳来咬上一口?那就让他们看看,本王这把刀,还利不利!传令给张渠,瀛莫之事,放手去做,不必有任何顾忌!本王要的,是杀一儆百,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对抗新政的下场!”
“是!”陈褚感受到王审知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敢再多言,立刻前去拟写命令。
命令下达,整个幽云军政机器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张渠率领五千精锐,杀气腾腾地直扑瀛州;林谦的职方司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全力撒向海上和内部,探寻船队遇袭的真相;登州、莱州的水师船只倾巢而出,在广阔的海面上进行着拉网式的搜索。
王审知坐镇幽州,心却仿佛分成了数瓣。他既要关注瀛州张渠的进展,又要等待海上的消息,还要处理日常如山的政务,以及应对来自河东、汴梁可能出现的变数。连续几日,他书房内的灯火几乎彻夜不熄。
三日后,瀛州传来第一份战报。张渠手段雷厉风行,抵达瀛州后,并未与地方豪强多做纠缠,直接以“抗命谋逆”为由,出兵包围了闹得最凶的几个豪强坞堡和奚族营地。抵抗者当场格杀,首恶被擒,家产抄没。血腥的镇压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原本观望甚至蠢蠢欲动的其他豪强顿时噤若寒蝉,清丈工作得以迅速推进。张渠在战报末尾请示,擒获的首恶以及查抄的与外部勾结的证据,该如何处置。
“将首恶及其核心党羽,押送幽州,公开审理,明正典刑!抄没的家产,半数充公,半数用于补偿当地受欺压的百姓和奖励清丈有功人员!”王审知朱笔批复,毫不留情。他需要借此机会,不仅立威,更要收买底层民心。
几乎在瀛州战报抵达的同时,海上搜索也传来了突破性进展。林谦亲自带回了一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水手,他是那支遇袭船队中,极少数拼死游上岸的幸存者之一。
“王……王爷……”那水手在灌下参汤后,恢复了一丝神智,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天的恐怖经历,“……不是普通海盗……他们的船……很大,挂着奇怪的旗……像……像鸟……他们火力很猛……有……有火炮……韩将军……他所在的指挥船被……被集中轰击……沉得快……小的……小的抱着一块木板……”
“鸟旗?火炮?”王审知眼神一凝。这个时代,能拥有成建制火炮力量的,除了他,就只有……
“是南汉!刘隐!”林谦肯定地说道,“职方司综合其他零散情报,基本可以确定!袭击者使用的火炮虽然不及我军精良,但确系火器无疑!而且,他们似乎对我们的航线了如指掌!”
“果然是他!”王审知一拳砸在案几上,“看来,刘隐是坐不住了!眼见我们拿下幽云,势力北扩,他害怕了,想掐断我们的海路,迟滞我们的发展!”
“王爷,还有一事……”林谦语气更加沉重,“根据这名幸存者的描述,以及我们后续打捞到的一些残骸分析,韩晃将军所在的旗舰,是被重点攻击后迅速沉没的……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审知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韩晃,这位最早追随他的老将,资历深厚,性情虽直,却忠心耿耿,没想到竟折在了海上!
“厚恤其家,追封爵位。”王审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的仇,本王会替他报!”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中再无半分犹豫与伤感,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刘隐敢伸出爪子,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林谦,继续搜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要放弃寻找韩晃。同时,全力侦查南汉水师的动向、基地、以及……他们是从何处得到我们船队确切行程的!内部,也要给本王彻查!”
“属下明白!”
就在王审知准备全力应对南汉的挑衅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遥远的福建经由陆路快马加鞭传来。
信是留守福建的官员发来的,内容却让王审知愣了片刻。信中说,盘踞岭南的南汉皇帝刘隐,竟派来了正式的使团,携带国书和礼物,已抵达福州,声称是来“通好致意”,并对之前“可能存在的误会”表示遗憾。
“通好?致意?误会?”王审知看着这封信,气极反笑,“一边派水师袭击我的船队,杀我将领,劫我物资;一边又派使团来假惺惺地通好?刘隐这老小子,跟本王玩这套一边敲棍子一边给甜枣的把戏?”
陈褚在一旁沉吟道:“王爷,此事颇为蹊跷。刘隐若真想全面开战,不应此时派来使团。或许……袭击并非其朝廷正式指令,而是其麾下某位大将擅自行动?亦或是,他见袭击未能竟全功,又探知我内部整顿,担心我们报复,故以此举来麻痹我等,拖延时间?”
王审知冷静下来,仔细思索。陈褚的分析不无道理。南汉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其水师将领未必完全听从刘隐的号令。或者,刘隐本人也在试探,想看看王审知的反应。
“有意思。”王审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派了使团来,那我们就好好‘接待’一下。元亮,以本王名义回信福建,让留守官员好生款待南汉使团,就说本王军务繁忙,请他们在福州多盘桓些时日,待本王处理完北地事务,再行接见。同时,将我们掌握的南汉水师袭击我船队的‘确凿证据’,‘无意中’让使团的人看到一些。”
“王爷是想……打草惊蛇?还是欲擒故纵?”陈褚问道。
“都是,也都不是。”王审知目光深邃,“我要看看,刘隐得知事情败露(或者被他手下擅自行动的将领得知),会如何应对。也要让天下人看看,他南汉是个什么货色!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为我们集结水师、筹备报复,争取时间!告诉登州、莱州,还有福建的船厂,全力加速!新舰下水,旧舰维修,士兵操练,都要快!等到我们准备妥当,这支使团,就是本王向刘隐讨还血债时,最好的祭旗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