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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尘盘坐于临时开辟的简陋洞府深处,周身气息已从初成化神时的难以自控,渐渐收敛。

一道温和的神念,在他稳固境界后的第七日,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心神之中:

“道友神通惊人,渡此旷世天劫,一举功成化神,实乃可喜可贺!老夫欧阳牧,添为欧阳家长老,于此守候多时。未知可否入内一叙,当面道贺?”

“该来的,终究来了。”徐尘心中暗道,并无太多意外。在自己家门口闹出如此大动静,欧阳家若无人前来探查,那才是怪事。对方既然以礼相待,他自然不能失礼,更不能示弱。

他心念微动,一道不卑不亢的神念回应而去:“欧阳道友谬赞了。徐某侥幸功成,岂敢当此盛誉。道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进便是。洞府简陋,尚备有一杯清茶,望道友勿怪。”

回应之后,徐尘长身而起。他并未撤去洞府外围那些在渡劫中残存、但核心尚在的防护与隐匿阵法——这是必要的戒备。但他挥手间,在阵法光幕上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入口处灵光流转,以示诚意。

同时,他袖袍一拂,洞府内因天劫余波和多年静修而积下的微尘尽数散去。在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室内,取出一壶用坠星湖灵泉冲泡的、品质尚可的灵茶,静候客来。

不多时,一道青色遁光自天际悠然落下,光华敛去,现出一位身着朴素青袍、面容清癯、双目深邃、气息渊深似海的老者。正是欧阳牧。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洞府周遭那些触目惊心的天劫残留痕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与凝重。

两人在石室门口相遇。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相隔数丈,互相拱手,行了一个简单的平辈之礼。

徐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圆融自如的化神中期灵压,深不可测。而欧阳牧亦能清晰地感知到徐尘那初成化神、锐气未敛,却根基扎实、潜力惊人的蓬勃气息。

“恭喜徐道友踏出这关键一步,从此海阔天空,大道可期!”欧阳牧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带着真诚的祝贺,也带着一丝对后来者的审视。

“欧阳道友客气了,请。”徐尘侧身引路,神色平静,将欧阳牧引入石室。

洞府之内,灵茶氤氲。

欧阳牧轻抿一口灵茶,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落在徐尘身上,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徐道友一举功成化神,竟是以硬撼此等旷世天劫的方式……道友根基之雄厚,意志之坚韧,实在令老夫……叹为观止。”

他微微摇头,仿佛在消化这个事实,继续道:“不瞒道友,老夫虽痴长些年岁,倚仗祖荫与巡天司规矩,得以避劫修行,未曾亲历此等天地之威。今日在一旁观摩道友渡劫,方知天道煌煌,威不可测。道友能正面迎击并战而胜之,此等神通魄力,确为我辈修士中……极为罕见之楷模。”

徐尘神色平静,拱手谦逊道:“欧阳道友过誉了。徐某不过侥幸准备充分,加之几分运气,方才险死还生。比不得道友家族底蕴深厚,道法传承有序。能在此地安稳破境,还要多谢贵族包容。”

欧阳牧微微一笑,似乎对徐尘的态度颇为满意。他又随意问了几句徐尘云游的经历和对流云仙州的观感,徐尘皆以散修云游、偶有所得、暂居潜修等言辞谨慎应对,滴水不漏。

然而,这融洽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欧阳牧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案,神色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惑与关切,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疑问,语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徐道友,老夫有一事不明,心中好奇已久,今日得见道友,冒昧请教,还望勿怪。”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徐尘,缓缓问道:“观道友渡劫之势,乃是迎头硬撼,以无上神通正面击破天雷。此法固然彰显道友通天修为,然其中凶险,实非常人所能想象。老夫不解的是……道友为何……不服用‘后灵丹’以规避天劫,反而选择行此险招?”

“后灵丹?”

徐尘闻言,心中猛地一怔!这个陌生的名词,瞬间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修行千年,历经无数秘境,阅览古籍无数,自认对丹道一途也算有所涉猎,却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或听过有能“规避”化神天劫的丹药!天劫乃是天道对逆天而行者的考验,是劫难亦是机缘,岂是区区丹药可以规避的?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欧阳牧在试探?还是此界真有如此逆天丹药?若是后者,为何他之前从未听闻?

面上,徐尘却不动声色,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坦诚相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瞒欧阳道友,徐某乃海外散修出身,虽苦心修行,但于丹道一途所知确实有限,消息也颇为闭塞。这‘后灵丹’……竟有规避天劫之奇效?还请道友不吝赐教,为徐某解惑。”

听到徐尘坦诚自己不知“后灵丹”,欧阳牧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诧异,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毕竟是修炼了千年的修士,心性修为深不可测,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看向徐尘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在看一个……从某个与世隔绝的“化外之地”突然闯入的异类。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新晋化神,可能真的来自一个完全不了解此界某些“规则”的地方。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差异,让他原本的一些猜测和戒备,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奇、怜悯甚至是一丝优越感的复杂情绪。

欧阳牧轻轻呼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将这番在此界高阶修士中堪称常识,但对徐尘而言却无疑是惊天秘闻的信息,缓缓道来。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颠覆徐尘以往的认知。

“徐道友既然问起,老夫便直言了。”欧阳牧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这‘后灵丹’之法,并非什么隐秘,在我流云仙州,乃至周边数州乃至此界的高阶修士圈子里,算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其起源,据说可追溯至上古时期。”

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继续道:“先贤大能们发现,修士一旦踏入化神之境,理论上便可寿元无尽,与天地同寿。然而,天道至公,亦至私。岂容生灵如此轻易便得长生?故而,每三千年左右,天道便会降下‘雷劫’,对化神及以上修士进行清算,威力一次强过一次,直至将其抹去。”

“为求长生久世,先贤们穷尽智慧,终于找到了一个……取巧之法。”欧阳牧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徐尘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那便是炼制‘后灵丹’。此丹并无增强修为之效,其唯一用途,便是‘欺瞒’天道。”

“欺瞒天道?”徐尘眉头微蹙,这个词让他耳目一新。

“不错。”欧阳牧点头,“服用此丹后,修士周身会弥漫一种特殊气息,让天道法则误以为服用者仍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员,而非那逆天夺寿、需遭天妒的化神修士。如此,便可避过三千年一次的雷劫。”

他进一步解释道:“化神期修士,需每五百年服用一颗后灵丹,方能持续维持这种‘隐匿’状态。而若是到了炼虚期,则需千年一服。如此,只要丹药不绝,理论上便可避开天劫,得享长生。”

听到这里,徐尘心中已是波澜骤起!每五百年一服,规避天劫?这简直颠覆了他对修仙之道的根本认知!若此法可行,那千辛万苦渡劫的意义何在?

然而,欧阳牧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关键。

欧阳牧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说出的内容却足以让任何有良知者心生寒意:“然而,此丹虽能欺天,炼制却需一味……特殊的主药。”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徐尘,一字一句地道:“那便是,凡人之精血。”

“什么?!”徐尘骤然收缩,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凡人精血?蝼蚁一般的凡人,精血有此逆天功效。

欧阳牧神色平静:“天道恒常,视万物如一。修士汲灵淬体,超脱凡俗,其存在本身便会扰动天地灵机,犹如静水投石,必生涟漪。修为愈深,涟漪愈广,终会触及天道平衡之界,引动雷劫清算,此乃法则自然之理。”

他稍作停顿,指尖轻叩茶盏,发出清脆声响:“而后灵丹之效,在于其能混淆天机。凡人精血蕴含此界最本源的生息之气,以其为引,可暂时将修士之‘存在痕迹’弥散于众生气息之中。服用此丹后,天道感应之下,修士化为茫茫众生的一部分,再难分辨。”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森然:“也正因如此,采集凡人精血,乃巡天司所定下的最高禁忌!严禁任何宗门、世家或个人私自行动。所有后灵丹的炼制,皆由巡天司统一规划,根据各宗门世家实力、贡献,定量分配采集额度与丹药份额。敢私下采集,必将遭到巡天司清算!”

洞府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灵茶的热气还在袅袅升腾。欧阳牧看着面色凝重、陷入沉思的徐尘,并未催促。他清楚地知道,这番真相对于一个初次听闻、且是凭借自身实力硬抗天劫闯过来的化神修士而言,冲击有多大。

良久,欧阳牧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诱人的蛊惑:

欧阳牧神色从容,指尖轻点茶案,语气平和却带着世家特有的底气:“徐道友,既入化神,长生可期,然每三千年一轮的天劫,乃是悬顶之剑。后灵丹之事,想必道友已明了其关窍。”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透出诚意与精明:“我欧阳家蒙巡天司信赖,掌一方炼制之责,除了满足自家所需,亦有少许余量可供流通。道友新晋化神,正是需稳固境界、谋划长远之时。若道友愿意,我欧阳家愿以客卿长老之位相待,此位清贵,寻常琐事绝不烦扰,唯有在家族面临存亡危机时,望道友能出手一助。”

“作为回报,”欧阳牧语气加重,清晰地说道,“家族可以低于市面三成的价格,为道友稳定供应每五百载所需的后灵丹。以灵石或等价资源结算即可。如此,道友可免去奔波求购之苦,亦能规避黑市风险,更能安心修行,可谓两全其美。”

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承诺。意味着徐尘只要点头,就能立刻融入此界高阶修士的圈子,获得“合法”的长生资格,不必再担心那恐怖的三千年天劫。代价是,在一定程度上与欧阳家绑定。

徐尘抬起头,目光与欧阳牧对视。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诚意,也看到了那诚意之下,属于世家大族的精明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拱手道:“欧阳道友盛情,徐某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关乎道途根本,信息量之大,远超徐某预料。还请道友容徐某一些时日,仔细思量一番,再给道友答复。”

这个回答,在欧阳牧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急于一时,如此重大的决定,若徐尘立刻答应,他反而要怀疑其心性了。他爽朗一笑,起身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道友刚刚突破,正需静修巩固。老夫今日所言,道友慢慢斟酌便是。欧阳家的大门,随时为道友敞开。”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欧阳牧便起身告辞。徐尘将其送至洞府门口,目送那道青色遁光消失在云端。

回到寂静的洞府,徐尘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无踪。他独自一人站在洞府中央,望着远处苍茫的景色,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欧阳牧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后灵丹……凡人精血……欺瞒天道……巡天司配额……”

回想起自己这百年来,为了应对化神天劫,是如何绞尽脑汁、倾尽所有:耗费海量灵石和人情,四处求购、定制那些专为抵御雷劫的法宝;呕心沥血地推演阵法,布下一重又一重的防护;在闭关中无数次模拟天劫降临的场景,将心神磨砺到极致……

所有这些努力,所有消耗的巨大资源,在“后灵丹”这三个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简直是自作聪明!

“为何……从未想过多打听打听?为何笃定天劫就必须硬抗?”徐尘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他一直自诩谨慎,谋定后动,却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犯了闭门造车、信息闭塞的大忌!

真是的,你们怎么都不说呢!可恶!

……

星湖城,欧阳家府邸深处,一间雅致静谧的茶室内。

徐尘与欧阳牧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紫檀茶海。灵泉烹煮的“云针”茶汤清澈,香气清幽,但室内的气氛,却比茶香更加微妙。

徐尘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杯底与茶海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那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欧阳牧。

“欧阳道友,”徐尘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承蒙道友厚爱,多次相邀,徐某感激不尽。贵家族底蕴深厚,道友更是修为高深,令人敬仰。能与欧阳家结缘,本是幸事。”

他微微一顿,语气依旧客气,但言辞间的意思却清晰无比:“然而,徐某散修出身,数百年来独来独往已成习惯,性子疏懒,不喜约束。若入世家,恐诸多规矩难以适应,反倒辜负了道友一番美意。这客卿长老之位,分量太重,徐某……实难承受。”

欧阳牧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随即化为理解和淡然。他活了数千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修士,深知到了化神这个层次,各有各的执念与道途,强求不得。徐尘如此直言,反而显得坦荡。

他缓缓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徐道友言重了。人各有志,强求反为不美。道友性情直率,一心向道,老夫佩服。既如此,此事便不再提。欧阳家的大门,始终为道友敞开,他日若有所需,或改变主意,随时可来寻我。”

这番话说的漂亮,既全了双方颜面,也留下了日后交往的余地。徐尘拱手道:“多谢道友体谅。”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许。徐尘正想顺势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关于那神秘的金光寺是否也有后灵丹的门路——毕竟,桀桀桀!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动,尚未出声之际——

“咚……”

一声沉闷、悠远的钟鸣,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府邸的重重禁制,清晰地响彻在星湖城的上空!

这钟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沉重的威严感,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修士的神魂之上。钟声余韵未绝——

“咚!咚!咚……”

接连又是八声!

整整九声钟鸣,一声接一声,节奏均匀,力道沉雄,接连敲打在每一个有能力感知到它的高阶修士心头!

茶室内的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徐尘是惊疑。这钟声蕴含的灵力层次极高,绝非寻常警讯或庆典所用。而且,九为极数,在此界修仙文化中,往往象征着某种极致或终结。

而欧阳牧,则是骤然色变!他原本从容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霍”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连面前的茶杯都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汤。

“九响黄钟!”欧阳牧失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看向徐尘,脸上满是歉意与急迫,“徐道友!万分抱歉!此乃家族最高紧急召唤令,事关重大,刻不容缓!老夫必须立刻前往宗祠!恕我失陪,还请道友在府中暂歇几日,我去去便回!”

他甚至来不及等徐尘回应,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瞬间消失在茶室门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急促的灵力波动。

徐尘独自留在茶室,听着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的九声钟鸣,眉头微蹙。欧阳牧的反应如此剧烈,甚至有些失态,可见这“九响黄钟”所代表的事件,绝对非同小可。

“最高紧急召唤令……”徐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主人不在,他一个外人留在别人家族重地,于礼不合,也诸多不便。

他并未犹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也悄然离开了欧阳府邸。府外的守卫似乎也接到了某种指令,并未阻拦,只是恭敬行礼。

离开欧阳府邸,徐尘并未立刻远遁,而是信步走在星湖城繁华的街道上。他需要观察,需要信息。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一丝反常的诡异。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低阶修士们依旧在摊位前讨价还价,酒楼茶肆中传来喧嚣的谈笑声,灵兽坐骑的嘶鸣、法器飞遁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再寻常不过的仙城日常画卷。

那石破天惊的九响黄钟,似乎对这些炼气、筑基期的底层修士,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们依旧在为几块灵石的得失计较,为一次小小的机缘兴奋或沮丧。

这种极度的平静与之前欧阳牧那失态的紧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那钟声只针对特定层次的人,而绝大多数人,依旧活在属于自己的、相对封闭的世界里。

“要么是消息被严格封锁,底层尚未知晓;要么就是……此事层级太高,与他们根本无关,知道了也无用。”徐尘心中迅速判断。但这种信息不对称带来的割裂感,让他更加确信,事情绝不简单。

他需要更确切的消息。

信步走进一家门面不大,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符箓店铺。掌柜是个面相精明的金丹初期老者,正低头擦拭着一枚玉符。

徐尘收敛了大部分气息,但仍保留了一丝元婴级别的威压,足以让掌柜不敢怠慢。他走到柜台前,故作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掌柜的,打扰了。方才城中那九声钟响,声势颇为不凡,不知是何缘故?可是欧阳家有何庆典?”

那金丹掌柜闻言抬起头,看到徐尘,感受到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前辈您好。您问那钟声啊……”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谨慎:“那可不是什么庆典钟声。那是‘九响黄钟’!只有发生天大的事情时才会响起。据晚辈所知,按照古老相传的说法,这‘九响黄钟’一旦鸣响,通常意味着……意味着有顶尖的大能修士,陨落了。”

说到“陨落”二字时,掌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脸上也露出一丝敬畏和惋惜。

徐尘心中一动,追问道:“哦?可知是哪位大能?”

掌柜的连忙摇头,苦笑道:“前辈说笑了。此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具体是哪位尊驾,岂是我等小小金丹能够知晓的?恐怕……恐怕只有那些元婴老祖,乃至更高的存在,才能第一时间得到确切消息吧。晚辈也只是根据祖辈流传下来的一些模糊说法猜测而已。”

徐尘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手买了几张品相不错的遁符,便离开了店铺。

走在街上,徐尘心中思绪翻腾。顶尖大能陨落……掌柜的猜测,与欧阳牧的反应相互印证,可能性极高。而能让欧阳家如此紧急召集,甚至可能惊动整个云洲顶层势力的大能。

星湖城的星枢殿分部,坐落于城西最繁华的地段,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九层阁楼。徐尘径直走入,无视一楼大厅内熙熙攘攘的低阶修士,直接亮出一丝化神期的灵压。

一名身着星枢殿执事服饰、修为在元婴初期的中年修士立刻感应到,快步迎了上来,神色恭敬:“前辈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买消息。”徐尘言简意赅,“关于刚才的‘九响黄钟’。”

那执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对此并不意外。他躬身道:“前辈请随我来。”

他将徐尘引至三楼一间静谧的雅室,奉上灵茶后,恭敬地问道:“不知前辈需要何种等级的情报?关于此事,本殿有‘简讯’、‘详报’和‘密录’三种。‘简讯’只确认核心事件;‘详报’包含事件基本脉络及主流传闻;‘密录’则涉及更深层的因果推测及可能影响分析,价格也依次递增。”

“详报即可。”徐尘道。他目前只需要了解事件轮廓和主流说法。

“好的。”执事取出一枚空白玉简,贴在额头,片刻后递给徐尘,“此乃‘九响黄钟’事件详报,售价灵石三千。请前辈过目。”

徐尘支付灵石,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内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内容远比街边掌柜的猜测要详细和震撼得多:

巡天司太上长老、云洲公认第一大乘修士——玄天真君,已于约三个月前坐化于巡天司总坛“巡天崖”。其坐化前曾留有遗训,安排好后事,并非意外陨落。九响黄钟,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

【背景与传闻(星枢殿注:以下内容为目前流传最广之猜测,尚未得巡天司证实)】

玄天尊者坐化原因,众说纷纭,目前主要有三种主流传闻:

传闻一:斩天反噬。

约三百四十年前,玄天尊者因寿元将尽,于北极“冰原”之巅,仗剑斩天,意图强行破碎虚空,飞升上界。然天威浩荡,反噬之力惊天动地。玄天尊者虽凭借无上神通重伤而返,但道基受损极重,归来后一直于巡天崖深处闭关疗伤,苦撑三百余年,终因伤势过重,油尽灯枯而坐化。

传闻二:海族血战。

玄天尊者为拓展云洲人族生存空间,于三百年前孤身深入东南 “无垠海” ,与统治海域的“真龙族”势力爆发激烈冲突。据传,玄天尊者连斩龙宫三位大乘期真龙长老,并重创了东海龙王,为人族在近海区域争取到了极大的优势,奠定了数百年的和平。然而,此战玄天尊者亦付出了惨重代价,身受不可逆转之重伤,归来后伤势反复,最终坐化。

传闻三:大陆联盟。

为改变云洲孤悬海外、长期独自面对海族压力的困境,玄天尊者于两百六十年前远渡重洋,前往传说中更为广阔、宗门林立的 “太元大陆” 。凭借其绝强实力,玄天尊者成功联合了太元大陆 “潮州”、“香州”等地的三十余位大乘修士,组成联盟,并以雷霆手段压制了太元大陆内部其他几洲的反对势力,最终促成了“云、潮、香”三洲联盟的建立,为云洲引入了强援。此举耗费了玄天尊者大量心血与元气,加之寿元将近,在联盟稳固后百年,安然坐化。

玉简最后强调,无论哪种传闻属实,玄天尊者在其生命的最后几百年里,始终在为云洲人族的整体利益而奔波谋划,其功绩与付出,毋庸置疑。他的陨落,标志着云洲修仙界一个时代的结束。

徐尘缓缓放下玉简,长久的沉默。信息量太大了。

云洲第一大乘,陨落了。而且是在至少三个月前!这个消息直到今日才传到坠星湖。

离开星枢殿,徐尘没有在喧闹的街道上多做停留。他身形几个闪烁,便已离开了星湖城,出现在城外一座无人山峰的顶端。

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俯瞰着脚下那座依旧繁华喧嚣的巨城,徐尘的心中却一片冰冷清明。

星湖城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底层修士无知无觉的幸福。而那九声黄钟,则是撕开这层平静的惊雷。

“玄天尊者……坐化了。”徐尘喃喃自语。

他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维持了可能数万年的势力平衡,被打破了。权力的真空已经出现。

外部,失去了第一大乘的威慑,一直对云洲虎视眈眈的海族,是否会卷土重来?内部,巡天司还能否维持其超然地位?欧阳家这样的顶级世家,以及其他各大宗门,会不会趁机争夺更多的利益和话语权?那刚刚缔结的三洲联盟,在没有玄天尊者坐镇的情况下,是否还能稳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一道青色遁光划过云梦大山上空,速度极快,却又巧妙地收敛着自身磅礴的气息,正是离开坠星湖洞府南下的徐尘。他目标明确——位于云梦大山西南方向,小须弥山上的金光寺。

然而,就在他途经一片常年被浓郁灵雾笼罩、山势奇诡的峡谷区域时,却不由得放缓了遁速。

“嗯?此地……”徐尘悬浮在半空,眉头微蹙,望向下方。这里他并不陌生,正是当年四处游走寻找渡劫防御法宝时曾到访过的“水云涧”。彼时,此地被一座极其高明、浑然天成的天然幻阵所笼罩,以他当时元婴期的修为和神识,根本无法窥其门径,只能悻悻离去。

可如今,下方景象却大不相同。那曾经浓郁得化不开的灵雾,此刻竟稀薄了大半,原本隐匿无踪的山门轮廓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一些修士驾驭法器进出活动的遁光痕迹。笼罩此地的天然大阵,似乎被人为地撤去或大幅削弱了。

“山门大开?这是何故?”徐尘心中升起一丝疑惑。水云涧乃是一处难得的洞天福地,其主人当年既然布下如此大阵隐匿,显然是不愿被外界打扰。如今这般敞开,绝非寻常。

心思电转间,徐尘迅速将自身外显的灵压收敛至元婴中期水准,同时施展秘术,微微调整,化作一名面容普通、气息沉稳的中年道人模样。自称“尘云子”,按下遁光,落在那已然清晰可见的汉白玉山门牌坊之前。

牌坊下,有两名身着水蓝色道袍、修为在筑基期的年轻弟子值守。他们见到徐尘降落,感受到那股远胜于他们的灵压,立刻躬身行礼,神态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急:“晚辈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水云涧,有何贵干?”

徐尘神色平淡,拂尘轻甩,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贫道尘云子,云游途经此地,见贵宝地门户大开,灵气盎然,心中好奇,特来拜访一观。不知可否方便?”

守门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道:“前辈言重了。如今……如今涧内正值多事之秋,前辈若要入内,还请自便。只是门中杂乱,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言语间,竟无多少盘查之意,反而有种巴不得有人进来看看的意味。

徐尘心中疑窦更甚,点了点头,便迈步踏入山门。一入其内,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处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群山环抱之中,溪流潺潺,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灵气充沛远超外界。

然而,与这优美环境格格不入的是,涧内一片忙乱景象。许多身着同样水蓝道袍的修士,正行色匆匆地收拾着各种物资、典籍,装箱打包,甚至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移植一些珍稀灵草,整个氛围不似日常修行,反倒像是……紧急撤离。

徐尘不动声色,信步其间,偶尔拦住一名面带愁容的金丹期执事模样修士,询问道:“道友,贫道观贵地气象万千,为何如此匆忙,似有离去之意?”

那执事见徐尘气息渊深,不敢怠慢,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前辈有所不知。我水云门……唉,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宗门,乃是‘玄璃真君’的一处清修别府。如今老祖远赴北极冰原处理要事,归期未卜。此地失去庇护,周边虎狼环伺,已是危如累卵。掌门有令,命我等速速收拾,迁往他处避祸,以免遭了池鱼之殃。”

徐尘心中一震!瞬间将此事与不久前玄天尊者坐化、云洲局势暗流涌动的大背景联系了起来。一位合体中期修士的别府,确实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难怪水云门要紧急撤离。

他暗自庆幸,当年若不知深浅硬闯此地,惊动了那位修士,恐怕早已形神俱灭。

就在徐尘大致摸清水云涧情况,准备悄然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一股强横霸道、带着浓郁佛门气息的威压,陡然从山门方向席卷而来!

“阿弥陀佛!水云门诸位道友,何必匆忙离去?此地灵脉与我佛有缘,合该由我金光寺接管,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声如洪钟,震得一些低阶弟子气血翻涌。只见数道金色遁光落下,显露出七八名僧人的身影。为首一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面容肥硕,眼露精光,手持一串乌木念珠,周身散发着化神后期的庞大灵压,正是金光寺方丈——慧海禅师!其身后跟着的,也皆是元婴期的僧侣,阵容不容小觑。

徐尘在混乱的人群中,目光瞬间锁定在慧海身上!刹那间,三百年前在小须弥山下的所见所闻,缓缓浮现。

“慧海……果然是你这秃驴最先按捺不住!”

徐尘在混乱的人群中,目光冰冷地锁定在慧海身上。慧海的出现,反而让他瞬间确认了一个关键信息:金光寺内部必然空虚。

“慧海亲自带队前来争夺水云涧,寺中高手必然倾巢而出!此刻的金光寺,内部定然空虚!他身为方丈,身上或者寺中宝库之内,极有可能存有后灵丹!”

南下至此的根本目的,本来就是去看看金光寺是否也有后灵丹。此刻,慧海被牵制在此地,时机完美。

“机会!”徐尘心中冷笑。所有的犹豫瞬间消散,兵贵神速。

三百年前,碍于有求于他们,且修为不足,如今真是好时机啊!!!

敌明我暗,寺内空虚,自己行动突然,拥有先手之利。化神初期的修为,足以碾压留守的元婴修士。御雷镯、五行珠等法宝也已修复。

优势在我啊。

只是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被拖住,等慧海收到消息赶回,前后夹击,自己必死无疑。寺内是否有隐藏的防御阵法或底牌,亦是未知数。

此等良机,千载难逢!心念一决,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决心既下,徐尘不再犹豫。他趁着慧海等人注意力全在水云门留守人员身上、正在交涉之际,悄无声息地混在撤离的人群中,向山门外移动。

一出水云涧那削弱的大阵范围,徐尘立刻将收敛的气息彻底放开!化神初期的磅礴灵压冲天而起,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惊鸿遁光,将遁速提升到极致,朝着西南方向金光寺所在的小须弥山,疯狂疾驰而去!

在空中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虚影。

而就在徐尘遁光离去的刹那,正在水云涧内,以势压人,准备强行接管灵脉的慧海禅师,眉头猛然一皱,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一闪而逝、却速度惊人的化神初期遁光。

“嗯?刚才那个元婴中期的散修?”慧海神识扫过。“哼,藏头露尾之辈!”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屑,并未深究。一个化神初期的散修,翻不起什么浪花。眼下占据水云涧这处灵脉宝地,为金光寺开辟别府,攫取实际利益,才是头等大事。

正是这一念之差,为徐尘的突袭,创造了最宝贵的时间窗口。

……

徐尘一路飞驰,终于,小须弥山映入眼帘。山巅之上,金光寺的琉璃瓦在夕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梵唱阵阵,檀香隐隐,依旧是一派庄严肃穆的佛门圣地气象。

徐尘在距离山门数里之外的一处云层中,猛然停下遁光。他将周身气息与神识收敛到极致,整个人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与光影之中,冷冷地俯瞰着下方的金光寺。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神识缓缓蔓延出去,避开寺院外围可能存在的警戒阵法,朝着寺内核心区域渗透。

神识所过之处,一道道或强或弱的气息被清晰地感知。有知客僧、有执法僧、有苦修僧……修为多在筑基、金丹,元婴期修士的气息也有数道,分散在藏经阁、戒律院等重要殿宇,应是留守的骨干。

徐尘反复探查了数遍,寺内确凿无疑,没有第二道化神期修士的威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五行衍天诀》开始缓缓加速运转,丹田内元神睁开双眸,精纯的法力在经脉中奔腾起来。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法宝:离开坠星湖洞府前修复好的御雷镯,五行珠、五岳真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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