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光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苏晚坐在新铺的床沿,嫁衣的红绸垂落在青石板地上,像淌了一汪浅浅的河。林砚站在桌边,手里攥着个酒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工装裤换成了新做的青布裤,却还是忍不住往炉边瞟——那里还温着给狼崽们留的肉干。
“别总站着。”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怕吹灭了烛火。她的银步摇垂在颊边,三颗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张婶说,喝了交杯酒,才算真的成了亲。”
林砚这才回过神,倒了两杯米酒,递一杯给她。杯沿碰到一起时,两人的手都在抖,米酒洒在嫁衣上,晕开小小的黄痕,像不小心落了颗星子。
“以前总觉得,铁匠铺就该只有铁腥味。”林砚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野蔷薇上,是铁蛋傍晚送来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现在才知道,混着药香,更好闻。”
苏晚的脸烫得像烛火,低头看着床板上的雕花。李叔雕的蔷薇缠在藤蔓上,和药柜上的花纹遥相呼应,仿佛整个屋子的花,都在红烛下慢慢舒展。她想起第一次在山坳里见他,他蹲在母狼身边,眼神沉得像深潭,谁能想到,这个满身铁屑的汉子,会把她的药香,织进自己的日子里。
窗外传来狼崽们的轻叫,铁蛋大概是闻到了肉干的香,在院门外扒着门板。林砚起身要去开门,却被苏晚拉住:“别去了,它们知道咱们在这儿。”她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那里还有打铁留下的薄茧,像片凹凸的星辰,“明天再给它们吃。”
林砚坐回床边,红烛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块磨得光滑的狼骨,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晚砚”。“这是母狼的腿骨,”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捡回来磨了半年,想着……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该知道它们的故事。”
苏晚捏着狼骨,骨质温润,刻痕里还留着他的体温。她忽然想起母狼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铁蛋叼来的野蔷薇,原来有些告别,从来都不是终点,只是换了种方式,活在往后的日子里。
后半夜,烛火渐渐弱了。林砚帮她把银步摇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和银簪、银镯子摆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三件银饰泛着柔和的光,像三颗不会暗的星。
“药柜最底下的抽屉,我放了些安神的草药。”苏晚蜷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你总说夜里打铁睡不好,煮点水喝,能睡得沉些。”
林砚的手臂紧了紧,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以后不熬夜了,”他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有你在,比什么药都管用。”
清晨的第一缕光爬上窗棂时,苏晚被院门外的响动吵醒。铁蛋正用爪子扒着门环,项圈的铃铛响得欢,竹丫和石头在旁边转圈,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林砚已经起身,正往灶膛里添柴,晨光落在他赤裸的背上,肌肉的线条像他打了一半的铁坯,充满了力量。
“醒了?”他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红烛的光,“我熬了粥,放了你喜欢的薄荷。”
苏晚披着他的工装褂子走到灶边,衣摆扫过地面的铁屑,发出细碎的响。粥锅里的薄荷绿得发亮,香气混着柴火的烟,漫出厨房,飘向院外。狼崽们闻到味,叫得更欢了。
“给它们也盛点?”苏晚笑着说,拿起三个粗瓷碗。
林砚从蒸屉里拿出肉干,切成小块放进碗里,又舀了点粥拌在一起:“不能太惯着,不然以后总赖着不走。”话虽这么说,却往碗里多放了块肉干。
打开院门时,铁蛋率先扑进来,却在看见苏晚身上的工装褂子时停住了,歪着头蹭她的裤腿,像在确认什么。竹丫和石头则直奔碗边,红铜项圈在晨光里闪着亮。
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砚给狼崽们添食,看着他弯腰时露出的脖颈,看着晨光给他的发梢镀上金边。药柜上的蔷薇在阳光下舒展,梳妆台上的银饰闪着光,灶台上的粥冒着热气,狼崽们的呼噜声混着远处的鸡鸣,像首刚刚谱好的歌。
她忽然觉得,这场婚事,不像终点,反倒像个起点。往后的日子,会有打不完的铁,晒不完的药,会有狼崽们偶尔的探望,会有红烛下的低语,会有春播秋收的忙碌,会有寒来暑往的平淡。而她和他,就像药柜和铁砧,一个藏着清苦的暖,一个带着灼人的热,在这间屋子里,慢慢熬煮着岁月,把日子熬成最醇厚的药,带着点甜,带着点香,能治所有的寒。
林砚喂完狼崽,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还沾着肉干的油,混着她掌心的药香,像把两种人生,紧紧揉在了一起。
“该去铺里了,”他说,“李叔的镰刀还等着用。”
“嗯。”苏晚应着,转身去拿药篓,“我也该去采药了,石上柏的新叶该摘了。”
晨光穿过药草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狼崽们油亮的皮毛上,落在药柜的蔷薇花纹上。铁匠铺的“叮叮”声很快响起,和远处山坡上苏晚的轻唤声遥相呼应,像一曲永远不会结束的歌谣,在时光里,慢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