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从一开始的互相指责,迅速升级为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草原的粗犷咒骂与中原的犀利讥讽交织在一起。
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将这场关乎国运的谈判,硬生生变成了一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骂战。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和难看。
双方将领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若不是中间隔着桌案和虎视眈眈的卫兵,恐怕早已拔刀相向。
康亲王连连摇头,燕王李时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感觉自己与这群“粗鄙”武夫为伍实在有失身份。
就连老成持重的崔胤,嘴角也微微抽搐,显然没料到谈判会以这种形式开场。
叶展颜和挛鞮冒顿反而成了最“冷静”的人。
叶展颜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挛鞮冒顿则死死盯着叶展颜,胸膛起伏,但并没有加入具体的骂战,他在积蓄着怒火,等待着关键的发难。
终于,一个时辰后,双方都骂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气势也不如最初那般凶猛。
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彼此怒视的目光。
“骂够了?”
叶展颜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挛鞮冒顿也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座位。
经过这一番毫无意义却必要的情绪宣泄,双方的火气似乎暂时得到了释放。
虽然敌意更甚,但至少能勉强坐下来,开始谈论一些实质性的内容了。
只是,经过这番对骂,谈判的氛围已然降至冰点,想要达成任何协议,都显得更加困难重重。
空气依旧紧绷,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引爆。
谈判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方才那一个时辰的对骂耗尽了双方的火气,却也彻底撕破了脸皮,此刻再无人试图维持虚伪的客套。
挛鞮冒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他知道必须拿出实质性的东西了。
于是,他重重一拍桌子,声音沙哑却带着强烈的决绝。
“叶展颜!称臣纳贡,绝无可能!”
“我挛鞮氏乃天之骄子,岂能向你周人皇帝俯首?”
“割地八百里,更是要断我匈奴根基!至于赔款和质子……”
他咬了咬牙,眼神一泠继续。
“可以谈,但绝不能按你说的那样来!”
他身后的匈奴贵族们虽然依旧愤懑。
但此刻也都屏息凝神,知道大单于这是在划下底线。
叶展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个问题。
“哦?不能称臣,不能割地?”
“那大单于集结这十万大军于关下,是意欲何为?”
“莫非是想用这些牧民的血肉之躯,再来试一试我周军弩箭是否锋利?”
他语气平淡,话语中的威胁却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个匈奴贵族的耳膜。
关下那些严阵以待的周军弩阵,散发着森然的寒光,提醒着他们落鹰峡和辽西郡的惨痛教训。
“你!”挛鞮冒顿气血上涌。
但看到叶展颜那有恃无恐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带上来!”
只见几名匈奴武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担架从后方走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形销骨立的人,正是被塞在马腹中温养多日的钱益谦!
他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
“看清楚!”
挛鞮冒顿指着钱益谦,声音带着一丝扳回一城的激动。
“你们的使臣,钱益谦!他还活着!并非我匈奴所杀!”
“是他自己疯癫自戕!你们所谓‘为使者报仇’的名头,根本不成立!”
大周这边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钱益谦。
康亲王面露不忍,燕王眼神复杂,崔胤则微微蹙眉。
他们都没想到,钱益谦竟然真的还吊着一口气。
叶展颜目光扫过钱益谦,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他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所以呢?大单于是想告诉本君,你们匈奴不仅打仗不行,连逼死个人,都做得如此拖泥带水,不干不净吗?”
“你!”挛鞮冒顿和所有匈奴贵族都被这无耻之言气得浑身发抖。
叶展颜却不再看钱益谦,目光重新锁定挛鞮冒顿。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最终通牒般的压迫感。
“本君没时间与你纠缠这些细枝末节。”
“钱益谦是死是活,改变不了你们匈奴战败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我大军陈兵关下的现状。”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一字一句地说道。
“称臣,割地,赔款,质子。”
“四条,缺一不可。”
“本君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答应,今日便可签订盟约,给你匈奴一条生路。”
“不答应……”
叶展颜直起身,目光扫过关下肃杀的周军大阵,以及身后跃跃欲试的关凯、赵劲、扶凌寒等将领,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尸山血海。
“那便,战场上见分晓吧……”
叶展颜那番毫不留情的最后通牒,让整个谈判场地的空气彻底凝固。
挛鞮冒顿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身后的匈奴贵族们更是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再次爆发冲突,甚至可能演变成关前的一场混战。
“大单于息怒啊!”
几名老成持重的叶护连忙低声劝阻。
他们看着关下那沉默如山、杀气腾腾的周军大阵,心中充满了忌惮。
挛鞮冒顿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叶展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叶展颜,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叶展颜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残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赶尽杀绝?未必。”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
“在最终决定是战是和之前,本君想请大单于,以及各位草原上的英雄,观看一场……表演。”
“表演?”挛鞮冒顿和所有匈奴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看什么表演?
康亲王、燕王等人也面露疑惑,只有幽州节度使崔胤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见叶展颜轻轻一挥手。
早已准备就绪的亲兵立刻向后方打出旗语。
片刻之后,一阵沉重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从周军阵后传来。
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十辆由健马拉动的平板马车,缓缓驶出军阵,在距离谈判桌约三百步外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马车上覆盖的油布被掀开,露出了十尊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物事。
那是十门造型精悍、体型比众人印象中更为小巧的火炮!
炮身黝黑,线条流畅,虽然只有约八百斤重,比第一代火炮轻便了许多。
但那粗壮的炮口和精密的构件,却散发出一种更加危险的气息。
“这是什么?!”
挛鞮冒顿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见过这种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危险!
叶展颜故意卖了会关子才淡淡解释道。
“此乃我大周工部最新研制的‘破虏’炮。”
“今日是它们首次实战,所以想请大单于帮忙品鉴一二。”
他的话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匈奴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