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万国会议大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当墙上的古董钟敲响第十下时,天宇将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推过谈判桌中线,文件边缘的云纹暗绣在灯光下流转,像一道无声的宣言。
“这是中方的折中方案。”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目光扫过英方代表团成员紧绷的脸,“为体现合作诚意,我们愿意开放安庆、芜湖两个长江口岸作为新增通商点,允许英国商人在租界外设立洋行;同时承诺,未来三年内,英国棉布、机器等大宗商品的进口关税维持现行优惠税率,不超过7.5%。”
英方首席代表寇松爵士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料到中方会在经济利益上做出如此让步——安庆是皖省纺织业中心,芜湖更是长江中游的粮食集散地,这两个口岸的开放,意味着英国商品可直接深入华中腹地,省去了从上海转运的成本。身旁的曼彻斯特工厂主们交换着惊喜的眼神,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计算着潜在的利润增长。
“但有两个前提。”天宇的语气陡然转硬,指尖重重敲在文件的“核心原则”部分,“第一,关税税则的制定权完全归还中国,海关总署从即日起由中方官员主管;第二,所有不平等条约中关于‘协定关税’的条款全部废止,未来税率调整由中国政府根据国情自主决定,仅需提前三个月通知贸易伙伴。”
寇松爵士刚要伸手去拿文件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原以为中方的“折中”会包含海关人事权的妥协,毕竟自1854年以来,海关总税务司一职始终由英籍人士担任,赫德、安格联等历任总税务司几乎成了中国财政的“太上皇”。
“天总长这是强人所难。”寇松爵士将文件推了回去,银质手杖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海关总税务司历来由英籍人士担任,这是维持海关高效运转的保障。贸然更换管理者,恐怕会导致关税征收混乱,最终损害双方利益。”他这话并非全无道理——晚清以来,海关确实是中国政府中少有的高效部门,英籍税务司建立的管理制度相对规范,但这绝不能成为剥夺中国主权的理由。
“高效运转不能以丧失主权为代价。”中方法务代表立刻起身,将一份厚厚的档案摔在桌上,档案袋上“海关黑幕”四个朱字格外刺眼。“1922年,海关总税务司安格联未经中国政府同意,擅自将盐税抵押给汇丰银行;去年,上海海关扣留中方从德国购买的军工设备,理由是‘可能用于内战’——这些‘高效运转’,难道是中国需要的?”
档案里的证据一页页展开:英籍税务司的私人账户与洋行的资金往来记录、海关仓库中堆积的走私鸦片清单、故意低估中国出口商品价值以压低关税的报表……这些文件大多来自海关内部的华人职员,他们忍无可忍,才冒险将证据送到了代表团手中。
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法国代表拿起一份走私清单,眉头紧锁:“我们一直怀疑印度鸦片通过香港流入中国,没想到海关竟然参与其中。”美国代表则对着那份压低出口价值的报表摇头——这直接损害了美国商人在华的公平竞争机会。
寇松爵士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没想到中方会掌握如此详尽的证据,更没想到对方敢在万国会议上公开这些黑幕。“这些不过是个别案例……”他试图辩解,却被天宇打断。
“个别案例?”天宇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百年的愤怒,“从赫德担任总税务司开始,海关就成了英国控制中国财政的工具。我们每年的关税收入中,近八成被用于偿还外债,而这些外债中,有多少是真正用于中国建设的?更多的是战争赔款、列强的掠夺性贷款!现在,你们还想继续把持海关,继续用我们的关税来压迫我们吗?”
他走到大厅中央的世界地图前,用红笔在“中国”版图上圈出一个个通商口岸:“开放安庆、芜湖,是我们自愿让出的经济利益;但海关主权,是底线,一寸也不能让。就像英国绝不会允许法国人参政、美国绝不会让德国人管理财政部一样,中国也绝不会让外国势力继续掌控海关。”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一直保持中立的荷兰代表都忍不住点头。在国际关系中,海关主权是国家经济独立的基石,英国的要求确实越过了底线。
寇松爵士看着身旁躁动的工厂主们,又瞥了眼主席台上国际联盟代表质疑的目光,知道不能再坚持“英籍总税务司”的要求了。但他仍不死心,退而求其次:“总税务司可由华人担任,但副总税务司必须是英籍,且海关高级职员中,英籍人士比例不得低于三成。”
“不可能。”天宇的回答斩钉截铁,“海关人事权必须完全由中国政府自主决定。我们可以聘请英籍专家担任顾问,但前提是他们服从中方领导,且不得参与核心决策。”他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海关改革章程》,上面明确规定:“海关总署设总税务司一人,由华人担任;各级职员的任免、考核、晋升,全部由中国海关总署决定,任何国家不得干涉。”
为了让英方彻底放弃幻想,天宇补充道:“我们已经与法国、比利时达成协议,他们愿意派遣税务专家协助我们改革海关制度,条件比英国更优惠。若英方执意在人事权上纠缠,我们只能请其他国家的朋友帮忙了。”
这是赤裸裸的施压,却效果显着。寇松爵士身后的汇丰银行代表脸色骤变——海关税收是他们最优质的抵押品,一旦中国与其他国家合作改革海关,英国在华的金融优势将荡然无存。他悄悄扯了扯寇松的衣袖,低声道:“不能谈崩,至少要保住关税抵押的优先权。”
僵持在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后,寇松爵士终于松了口。“中方的折中方案,英方可以接受。”他的声音带着不甘,却不得不做出妥协,“但我们要求,在未来五年内,英国商人在新增口岸的经营活动,享受与现有租界同等的法律保护;同时,中国政府若调整关税,需提前六个月与英国协商。”
“法律保护可以按国际惯例执行,但‘协商’不等于‘同意’。”天宇寸土不让,“关税调整是中国内政,我们会听取英国商界的意见,但最终决定权在我方。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最终,双方在文件上签下了名字。当笔尖离开纸面时,天宇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海关主权的回归,意味着中国终于要收回被列强把持了近八十年的经济命脉。而英方虽然保住了部分经济利益,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们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用关税作为枷锁束缚中国了。
签字仪式结束后,法国代表主动向天宇祝贺:“天总长的谈判艺术令人钦佩,既展现了诚意,又守住了底线。”天宇笑着回应:“不是艺术,是原则。中国愿意与世界各国平等合作,但绝不会用主权换取合作。”
走出会议大厅时,伦敦的阳光正好。天宇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想起了总理衙门时期那些在列强面前唯唯诺诺的外交官员,想起了巴黎和会上顾维钧“弱国无外交”的悲叹。今天,他们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在谈判桌上对列强说“不”了。
代表团的随员们兴奋地讨论着下一步的海关改革计划,有人提议邀请留美归国的经济学家主持关税税则制定,有人建议立刻派人接收上海、广州等地的海关管理权。天宇却显得很平静,他知道,让步部分经济权益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主权独立,还需要工业、军事、科技的全面崛起作为支撑。
“我们赢得了一场战役,但战争还没结束。”天宇对众人说,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回去告诉国人,海关回来了,但我们的路还很长。唯有继续奋斗,才能让今天的让步,真正转化为明天的强大。”
远处的大本钟再次敲响,钟声里仿佛少了几分殖民时代的傲慢,多了几分对新时代的敬畏。天宇知道,从这一刻起,中国的海关,终于要由中国人自己说了算了。而这,只是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上的一个里程碑,更辉煌的篇章,还在等待着他们去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