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神光划破混沌,奔赴各自的战场,神殿内那股剑拔弩张的炽热与寒意,也随之消散无踪。
言权靠在王座上,并未收回那幅庞大的多元宇宙星图。它依旧悬浮在神殿中央,像一盘尚未终局的棋,静待着棋手的下一步落子。
苏璃烟没有动。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宛若一尊最完美的玉雕,垂着眼帘,连呼吸都轻不可闻,仿佛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言权知道,这双眼睛,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观看”。
良久,他修长的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极致的宁静。
“她们的动向,实时向吾汇报。”
言权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遵命。”苏璃烟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她此刻的身份,是王的“首席执行官”,是那三场浩大远征的唯一旁观者。“王,”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您似乎……并不只关心这三场远征。”
她的佛魔之眼,没有去看那三颗猩红的宇宙坐标,而是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星图最边缘,那片连系统都无法解析的黑暗迷雾。
王的兴趣,显然不在棋盘之上。
言权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从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了苏璃烟的面前。他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上。
“这里,是观测系统的盲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观测系统,源于那个所谓的“至高文明”,它的逻辑,是基于对“情”之极致的观测与记录。而那片黑暗,显然超越了这个范畴。那里没有情债,没有偏执,甚至没有因果。
它是一片纯粹的,与言权自身同源的“无”。
“替吾,掩盖行踪。”
这是言权的第二道命令。
苏璃烟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瞬间明白了王真正的意图。
那三场席卷宇宙的远征,君寒月、炽熔雪、洛刹,她们赌上一切的征服与荣耀,在王看来,或许都只是……一场华丽的障眼法。一场用来吸引诸天万界,吸引所有潜在窥探者目光的盛大烟火。
而王,真正的猎人,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之外,去捕猎他唯一的,真正的猎物。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荣幸与战栗的狂热,从苏璃烟的心底深处涌起。她不再是单纯的观测者,她成了王最私密的,独一无二的共谋者。
这种信任,远比任何口头上的嘉奖,任何实质性的恩赐,都更让她感到满足。
她深深地低下头,眉心那只佛魔之眼,光芒流转,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澄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近乎于献祭般的虔诚。
“属下,会成为您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将用王的系统,为王,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她将成为混沌神庭的代理人,让所有人都以为,王依旧高坐于王座之上,欣赏着她们的“游戏”。
言权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苏璃烟是他挑选的“眼睛”,不仅仅因为她能看得最清楚,更因为她最懂得,如何安分地,只做一只“眼睛”。
言权的身影,在苏璃烟的面前,开始缓缓变淡。他没有撕裂空间,也没有化作流光,而是像一滴墨,融入了水中。他整个人,连同他的气息、他的因果、他的存在本身,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由他一手缔造的混沌神庭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神殿内,再次只剩下苏璃烟一人。
她缓缓走到王座之下,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一张稍小一些的,由月光石与黑曜石打造的副座。这是属于“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苏璃烟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坐了上去。
在她面前,星图变幻,三道巨大的光幕随之展开,如同三面镜子,清晰地,实时地映照出三位神后远征的景象。
左侧的光幕中,君寒月已经降临在【无序之巢】的边缘。她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伸出手,一道道冰蓝色的天序法则神链,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开始解析和构筑那片混乱宇宙的脆弱边界。她的神情专注而冰冷,宛如一位正在描绘神国蓝图的创世神。
右侧的光幕,属于洛刹。她已经化作亿万道梦境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万梦天】那片浩瀚的意识海洋。光幕中,无数生灵的梦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们的美梦变得更加香甜,噩梦变得更加恐怖,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妩媚的影子。
而最中央,最醒目的那块光幕,画面最为暴烈。
炽熔雪的身影,如同一颗暗红色的流星,已经蛮横地,一头撞进了【鎏金暮钟】那死气沉沉的宇宙壁垒之中。
苏璃烟的目光在三块光幕上缓缓流转,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君寒月的光幕上。她看着那位冰山女帝小心翼翼,试图用秩序去梳理混乱的模样,佛魔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
作为这双“眼睛”,她能看到的东西,远比其他人多。
她能看到,在【无序之巢】那狂暴混乱的核心深处,并非空无一物。那里,沉睡着一个诞生于纯粹混乱中的,没有固定形态,没有固定思维,却拥有着吞噬一切“秩序”本能的……“混乱之子”。
君寒月以为自己是去建立秩序的猎人。
殊不知,她才是那个即将踏入陷阱,唤醒沉睡巨兽的猎物。
苏璃烟的指尖,在冰冷光滑的扶手上,轻轻划过。
王说,过程,比结果有趣。
那么,让这场游戏,变得再有趣一点,也算是……为王献上的一份微不足道的助兴节目吧。
她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