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紧,乌云压顶。沈知微拉着陆沉冲出祭坛,身后石室崩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荡。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面碎镜嵌在地缝中,映出的不是天色,而是二十年前雪夜里一个背影——和陆沉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震,脚步未停。
刚退到安全处,地面忽然一颤。一道黑影从侧方掠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
裴琰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手里攥着一束泛着暗红光泽的丝线,指尖一松,整团东西砸在地上。丝线炸开,碎片四散,每一片上都刻着北狄文字,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沈知微一眼认出,那是北狄祭文,上面写着的名字,全是沈家军旧部。
更让她警觉的是,那些丝线像是活的一样,朝着她的手腕爬去。
她立刻甩手,三枚银针钉入地面。毒茉莉汁顺着缝隙渗出,形成一道浅绿色的屏障。丝线碰到液体后猛地缩回,发出轻微的嘶响。
她退到萧景珩身边。他不知何时已赶到,玄色蟒袍沾着尘土,唇角有血痕,但眼神冷得发亮。
裴琰冷笑一声,“你们看到的东西,不该看。”
“你早就知道。”沈知微盯着他颈后那颗红痣,“这些丝线是谢无涯的傀儡丝,可你现在能操控它,说明你动了情蛊母蛊。”
裴琰不答,只抬手一扬。断裂的丝线突然绷直,像被无形之力牵引,再次扑向沈知微。
萧景珩动了。
他袖中滑出朱砂笔,笔尖朝下,一滴血落。
血没落地,就被他用笔尖挑住,悬在半空。那滴血泛着暗红光泽,混着某种说不清的气息,缓缓拉成一条细线,迎上傀儡丝。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却有震动从地面传来。沈知微手背一热,子蛊开始跳动,像是被什么唤醒。她立刻咬破舌尖,靠疼痛逼自己清醒。
“你的血连着母蛊命令。”她低声对萧景珩说,“快断开。”
萧景珩眸光一沉,手腕猛收。
朱砂笔猛然回抽,血丝“啪”地断裂。
同一瞬间,裴琰闷哼一声,颈后红痣裂开,黑血喷出。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脸色发青。
可就在血雾弥漫时,头顶裂缝里,一支簪子掉了下来。
直冲沈知微面门。
她没躲,反而往前一步,抬起手臂。玄铁镯挡在前方,硬生生接住簪尖冲击。袖中夹层同时发力,卸去大半力道,最后稳稳将簪子握在手中。
她低头看。
簪头雕刻着一圈图腾,线条古朴,形状熟悉。她撩起衣领,左肩上的胎记赫然与之完全吻合。
更让她心跳停滞的是,图腾中心有个凹槽,里面嵌着半块玉佩。材质温润,纹路清晰,正是双鱼玉佩的样式,只是边缘残缺,明显是从完整玉佩上掰下来的。
这簪子本该在萧景珩私库,贴身收藏。为何会出现在地牢顶棚?又为何在这个时候落下?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
他也看着她,目光复杂,却没有解释。
地牢震动加剧。头顶石梁开始龟裂,铁链从墙内伸出,哗啦作响。整个空间像是要塌陷。
“这是防御机关。”沈知微迅速判断,“有人触发了双重蛊引,让地牢判定我们是入侵者。”
裴琰靠着墙,喘着气,嘴角却扬起一丝笑,“你们以为只有你们在查真相?我收集你碰过的每一样东西,不是为了供奉,是为了等这一天。”
“你在利用蛊术反向追踪?”沈知微问。
“没错。”裴琰抹去嘴角血迹,“谢无涯的傀儡丝认主,只要沾过你的气息,就能定位。而情人蛊血一旦接触子蛊,就会引发共振,激活这里的机关。”
萧景珩冷冷开口:“所以你故意激我用蛊血缠丝,就是为了启动地牢绞杀系统?”
“不只是绞杀。”裴琰笑得更深,“是筛选。只有真正承载命格的人,才能活着走出这里。”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铁链垂落,末端带着倒钩,缓缓收紧。
沈知微迅速后退,把簪子收进袖中。她发现簪尾有些松动,像是可以旋转。但她现在没时间细看。
萧景珩站到她身前,朱砂笔再次抬起,这次不是画符,而是划破手指,将血涂在笔杆上。他低声道:“我会引开机关注意力,你找出口。”
“不行。”沈知微抓住他手腕,“你刚才强行断蛊,经脉已经受损,再动血会伤及心脉。”
“那就一起走。”他说完,转身面向裴琰,“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裴琰靠在墙边,呼吸仍不稳,“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不是北狄放的火,也不是沈家军叛乱,而是朝廷下令,清除知情者。”
“你知道是谁下的令?”沈知微问。
“我知道。”裴琰盯着她,“但我说出来之前,得先确认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北狄圣女血脉。”
沈知微一怔。
“你母亲是北狄人,可她为什么会被送入大胤相府?为什么偏偏嫁给沈相?为什么生下你之后就被毒哑?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裴琰缓缓站直,“二十年前换子案,不止换了一个孩子。”
沈知微脑中闪过祭坛地下那面铜镜的画面。雪夜、火光、将军流泪的脸……还有那个抱着婴儿逃走的士兵。
那人长得像陆沉。
可如果真是陆沉,他怎么可能出现在二十年前?
除非……
“那个人不是陆沉。”她忽然明白,“是他的父亲。他父亲抱着的孩子,也不是别人——是我。”
空气凝住了。
萧景珩转头看她。
裴琰笑了,“你终于想通了。当年真正活着离开火场的,只有一个人。而你,根本不是沈家庶女,你是北狄遗落在外的圣女之女,真正的纯血后裔。”
沈知微手指微抖。
她想起自己从小不怕毒,能听懂北狄密语,培育的毒茉莉能让蛊虫瘫痪……这些都不是偶然。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找到这些证据?”她问。
“因为我恨那个下令的人。”裴琰声音低下去,“我父亲是钦天监正,因为查到了换子真相,被满门抄斩。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被送到司礼监当太监。我忍了二十年,就为了今天。”
沈知微看着他颈后的红痣,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的情蛊母蛊,不是谢无涯种的吧?”
裴琰沉默片刻,“是我自己种的。我需要控制傀儡丝,就必须成为母蛊宿主。为此,我吞了十三种毒药,才让母蛊认我为主。”
地牢震动越来越剧烈。铁链已经逼近三人位置。
萧景珩突然伸手,将沈知微拉到身后,“现在不是谈过去的时机。”
“那你打算怎么办?”裴琰冷笑,“机关马上就要闭合,你们谁也走不了。”
“我不走。”沈知微站了出来,“我想知道的事还没完。”
她掏出那支珍珠簪,用力拧动簪尾。
咔哒一声。
簪头弹开,露出里面一层薄纸。纸上画着一幅微型地图,线条与先前毒茉莉丝线缠绕的路线一致,但多了一条隐秘通道,直通地牢最深处。
而在地图角落,写着一行小字:
**“持簪者,可启圣女之门。”**
萧景珩瞳孔一缩。
裴琰脸色变了,“你怎么可能打开它?这簪子只有北狄皇族血脉才能激活!”
沈知微没说话,只是把手背贴上簪头。子蛊轻轻跳了一下,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头顶的震动忽然停了。
铁链停止移动,石梁不再开裂。
整个地牢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远处传来水滴声,一滴,一滴,敲在石面上。
沈知微握紧簪子,抬头看向最深处的那扇石门。门缝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光,像是月色,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火焰。
她迈出一步。
萧景珩跟上。
裴琰靠在墙边,没有阻拦,也没有动。
就在三人即将靠近石门时,门缝中的光突然变红。
墙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圣女归位,祭品就绪。”**
沈知微停下脚步。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肩上的胎记正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