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山,流云殿内。
那面巨大的水镜并未关闭,只是其中映现的景象,已从齐地凄惨的瘟疫场景,切换到了数千里外咸阳城中,那座肃穆恢弘的麒麟殿。
云华仙子慵懒地倚在云床之上,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缕氤氲的仙气,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愠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她亲眼“看”着那凡人帝王——嬴政,是如何勃然大怒,如何捏碎玉圭,如何以一种她从未在人间帝王身上感受过的、混合着皇权与某种蛮横龙气的威压,呵斥臣子,最终,掷地有声地颁布了那道……宣战诏书。
“凡海外仙山修士……皆为我大秦之敌……遇之,格杀勿论?”
云华仙子轻声复述着诏书中的字句,语气先是带着一丝疑惑,仿佛听不懂这简单的言语,随即,这疑惑化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最终,化作了一声清晰的、充满了无尽嘲讽与冰冷笑意的:
“呵。”
这声轻笑在空旷而华美的流云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侍立在一旁的玄圭道人,面色却比云华仙子要凝重得多。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仙子,这嬴政……似乎与历代人间帝王皆不相同。其心志之坚,气魄之狂,竟敢公然向我仙山宣战,此举……亘古未有。”
“亘古未有?”云华仙子终于止住了笑声,美眸流转,瞥向玄圭,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开窍的蠢物,“玄圭,你修行千年,莫非修得胆气都没了?不过是一群匍匐于地的蝼蚁,聚在一起,对着天上的苍鹰发出了几声嘶鸣,便让你感到‘亘古未有’了?”
她轻轻挥袖,水镜中景象变换,显现出大秦疆域的版图,那版图之上,一条模糊但威势惊人的黑龙虚影正在缓缓游弋,散发出凝聚而磅礴的气运之光。
“你看到了吗?”云华仙子指着那黑龙,眼神中的嘲讽渐渐被一种炽热的、近乎贪婪的光芒所取代,“这国运……这凝聚了亿万人心,横扫六合才得以成就的‘大一统’国运!何其炽盛!何其……诱人!”
她的呼吸似乎都微微急促了一些:“先前我只当是寻常王朝气运,虽是大药,也不过是药性猛烈些。如今看来,我错了。这秦帝国,这嬴政,这张苍……他们弄出来的这东西,已非简单气运,更似一种……一种前所未见的‘人道华章’!其中蕴含的秩序之力、开拓意志,若能完整夺取、炼化……”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红润的唇角,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她仙姿绝色格格不入的邪魅与残忍:“或许,不止能让我突破当前瓶颈,直指金仙大道,更能让我蓬莱一脉,在未来的‘大争之世’中,压过方壶、瀛洲,独占鳌头!”
玄圭道人心中一凛,他明白了云华仙子的意思。
仙山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资源的争夺,势力的划分,同样残酷。
这秦帝国的国运,已不仅仅是一剂大药,更是一份足以改变仙山内部格局的重宝!
“只是……”玄圭道人仍有顾虑,“这‘蝼蚁’虽小,却也有些棘手的手段。那张苍的法域,那墨家女子的机关,还有这嬴政决绝的态度……若逼得太紧,恐其鱼死网破,损了这‘大药’的成色。况且,方壶、瀛洲那边,恐怕也已察觉……”
“鱼死网破?”云华仙子嗤笑一声,优雅地站起身,走到水镜前,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那黑龙虚影之上,仿佛在抚摸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他们也配?”
“有挣扎的药材,药性才更足。”她收回手指,语气转为冰冷与决断,“既然他们不识抬举,非要彰显其‘不屈’,那便让他们在绝望中明白,何为天高地厚,何为仙凡之别!”
她转身,看向玄圭,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玄圭,你亲自去一趟。不是去方壶,也不是去瀛洲,先去……昆仑虚拟领域 的边缘,找到‘巫神’那些躲在阴沟里的信徒,给他们一点‘启示’。另外,江东那条被‘巫神’选中的小蛇,似乎也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玄圭道人瞬间明悟:“仙子是想……驱狼吞虎,借项羽和刘邦这些‘天命’之手,先行消耗秦之力,我等再坐收渔利?”
“消耗?”云华仙子嫣然一笑,倾国倾城,却令人心底发寒,“不,是让他们互相撕咬,将这锅‘药汤’熬得更浓些!让那国运在极致的压迫与混乱中,凝聚到巅峰!那时,才是采摘的最佳时机!”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与绝对的贪婪:“至于方壶和瀛洲……通知他们,这‘大药’,我蓬莱要了。看在同属仙道的份上,分他们三成残羹冷炙,已是仁慈。若有不识趣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玄圭道人已然感受到那话语中冰冷的威胁。
仙山内部的博弈,同样血腥。
“告诉他们,”云华仙子最后看了一眼水镜中那昂扬怒吼的黑龙,转身,霓裳曳地,走向内殿,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山岳的话语,“这秦帝国,是我蓬莱看中的‘猎物’。七成归我,余下……他们自己去分。”
玄圭道人深深躬身:“谨遵仙子法旨。”
水镜波纹荡漾,其中的景象缓缓消散。
仙神们不再仅仅是漠视或随手惩戒,他们开始真正将目光投注于这个胆敢反抗的凡人帝国,带着审视、算计,以及……赤裸裸的、将其视为待宰猎物的贪婪。
大秦的宣战,并未引来预期的雷霆毁灭,反而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引来了更多、更危险的掠食者的注视。
人神之争的棋盘上,棋子,已不再仅限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