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萧叶飞檐走壁而来,呼喊声急切不已,姚麒麟闻声就知有变,立即起身迎了过去。
“怎么了?”
“姚大人,齐军正在偷偷从东津渡口运兵过河,看样子是要跑!”萧叶疾声道。
“什么?”姚麒麟闻言紫瞳圆睁,一把抓住萧叶肩膀,“可看清楚了?”
“我在东城角楼上亲眼所见!”萧叶急道:“齐军不知什么时候又搭了一座浮桥,眼下两座浮桥同时运兵,已经有五六千人跑到东淝水北岸了!”
姚麒麟闻言当机立断,“辛文礼留下继续监视俘虏,尚识途带人去东城观察东津渡口情况,萧叶,你随我立即前往城外我军中军大阵,与大将军当面说明情况!”
“是!”
“是,是!”
两军激战之际,寿阳城城南通淝门悄悄打开一道缝隙,两骑快马先后冲出,穿过陈军军阵,直奔中央将台。
“什么?你可看清楚了?”中护军吴俊听萧叶讲完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叶身边问道。
“卑职看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萧叶疾声道。
吴俊闻言,与陈叔陵姚麒麟一同看向大将军吴明彻。
“呵……原来如此……”吴明彻此时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他皮景和为什么要劳师动众地把全军都调到东侧旷野,原来既是要遮蔽我军视野,又要借机靠近东津渡口。”说罢,吴明彻高声喊道:“电威将军裴子烈何在?”
“末将在——”不远处骑兵军阵中的裴子烈立即策马而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大士(裴子烈字)你速率一千骑兵随姚校尉从南门返回寿阳城,然后不要停留,立即从东门杀出,直奔东津渡口,把浮桥给我烧掉!”
“烧浮桥?”裴子烈不知东津渡口情势,听到如此命令不禁一头雾水。
“详情让姚校尉与你细说,速去!”吴明彻疾声道。
“是!”裴子烈闻言立即点齐兵马随姚麒麟萧叶直奔寿阳城。
见裴子烈领命而去,始兴王陈叔陵皱眉低声道:“这皮景和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会选择离寿阳城这么近的渡口过河。”
“也就因为这个想法过于胆大包天,所以老夫才没能料到啊……”吴明彻眉眼间显出一丝自责与懊悔,无奈道:“不过幸好殿下麾下赤羽营好手发现及时,眼下我军若能亡羊补牢,仍然有希望翦灭皮景和大军!”
“嗯。”吴明彻闻言点点头,看向战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一直紧盯陈军动向的皮景和见陈军中军骑兵调动立即警惕起来,“难不成陈军发现了?”皮景和心念如电,“不行,不管吴明彻发没发现东津渡口之事,都得早做防备,否则一旦渡桥被毁我军万劫不复!”想到此处,皮景和立即叫来奉车都尉杜戏风耳语几句,杜戏风立即策马去寻武骑将军史沮山。
不到片刻,武骑将军史沮山率三千骑兵,不动声色地从左卫将军樊毅的面前移动到了皮景和军阵的右后方,紧邻齐军撤兵的路线。
史沮山的骑兵还没站稳,寿阳城东的宾阳门就轰然打开,电威将军裴子烈亲率一千骑兵呼啸着冲出城门,直奔东津渡口!但苦于城门限制,再加上出了城门还要走石桥过护城河,裴子烈的一千骑兵排成了一个长长的队形,前后相距足有一里。
“看!陈军果真朝渡口派兵了!”观棋喜出望外,“改日一定得给道祖多上几道香啊!”
“不好!快,快拦住他们!”武骑将军史沮山见状扯着嗓子招呼麾下骑兵斜刺里截击裴子烈!
裴子烈一马当先,见东南方向斜刺里杀来一队骑兵,立即下令道:“不要与敌骑兵纠缠,咱们的任务是烧毁渡桥,冲——!”
一千骑兵得令,刻意回避史沮山兵锋,一心直奔东津渡口!
“他妈的这下可麻烦了!快追快追!”史沮山仓促间只拦住了裴子烈队伍末尾的三百多骑兵,眼见着六七百骑兵奔着东津渡口绝尘而去,不由得心急如焚!
武骑将军史沮山带兵拨转马头想要追赶裴子烈之际,东津渡口南岸却有一支精锐步兵摆出了一道长枪阵,只见三层枪兵组成高低搭配,枪尖雪亮的枪尖密密麻麻,背靠渡口组成一个半圆形军阵,将渡桥死死护在身后,军阵之中坐镇指挥的,正是北齐游击将军曹华严!
裴子烈的寿阳任务是烧毁浮桥,截断齐军退路,所以这一千骑兵大多是配备了浸油弓箭的轻甲弓骑,在没有重甲骑兵的情况下,轻甲弓骑强冲枪阵无异于以卵击石,裴子烈见状无奈只好改变方向,绕着曹华严的军阵放箭。
“换火箭,往渡桥上射!”裴子烈大喊道,说罢抽出火折子点燃箭头,开弓搭箭往渡桥射去。
然而曹华严对距离的把控相当准确,在他的军阵之外放箭,弓力根本不足以够到渡桥,裴子烈弓骑的火箭只不过是点燃了河边的芦苇而已。
“他妈的,撤!”裴子烈见状,情知光靠自己的一千弓骑眼下无法拿下东津渡桥,也不与曹华严的军阵和贺拔伏恩的骑兵纠缠,拨转马头就朝着陈军本阵而去。
陈军中军将台之上,裴子烈几句话说明了情况,吴明彻当即改换战术——传令交战的军阵,让士兵们大喊齐军要逃,与此同时,大量的传令骑兵奔赴各处军阵,传达吴明彻的最新军令。
“快回头看看吧!你们在这儿拼命,你家的大人们扔下你们开溜!别跟个傻子似的替别人卖命啦!”
“别人逃命,让你们送死!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是吗?”
“不信回头看看,你家的兵是不是少了好几层!”
武毅将军萧摩诃的将士们大笑着朝卡进陈军廊道的齐军喊话,若非北齐武卫将军皮信本人就在军阵之中,这五万兵还真就有可能溃散,毕竟刚才东津渡口掀起的烟尘不小,虽然距离较远,但也有一些将士猜到了些许端倪。
“别听他们胡说!本将军就在此处,何曾抛下你们?”皮信怒吼道:“皮景和大帅亲自率军猛攻程文季的军阵,不信你们就回头看看大帅的大纛(帅旗)还在不在!”
将士们闻言,视线齐齐跳过程文季的军阵看去,只见皮景和的明黄色帅旗迎风招展,粗壮的旗杆不动如山。
齐军将士见状,刚才的疑虑多少消散了几分,毕竟大帅的大纛就立在阵前,而大帅的长子也在他们中间,就算齐军有人提前撤走,难道皮大帅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丢下不管么?
暂时稳住了麾下这五万兵,皮信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撤退计划之中,他与父亲的军阵至关重要,如此情况之下,只有亲自殿后才能保全二十余万大军,一旦连他皮信的军阵都崩溃了,那这二十多万大军就得在淝水边被吴明彻逼上绝路。
虽然皮信和皮景和这将近十万的部队稳住了阵脚,但后方的齐军可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毕竟,他们是亲眼看着北侧友军撤退的,而且裴子烈的弓骑突袭声势也不小,更关键的是——已经有将近一万人渡过淝水撤到了北岸,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撤?这个问题几乎在看着渡口干着急的所有齐军将士心中闪过,随即就出现了领军副将贺拔伏恩最担心的事——有人不听号令擅自朝东津渡口跑了过去!更要命的是,这些部队是军中精锐——丁零骑兵!
一千余骑丁零骑兵面对贺拔伏恩亲兵的呼喝根本就充耳不闻,在丁零都尉的带领下催动战马直奔东津渡口,沿途甚至撞翻了不少齐军的步兵。
“给我站住!”北齐游击将军曹华严站在自己的枪阵之前厉声喝道。
“让开!我们要过河!”丁零都尉勒住战马喊道。
“还没轮到你们,退后等着去!”曹华严大手一挥,身后将士的长枪立即抬高了三分。
“去他妈的,我们现在就要过!”丁零都尉发狠道:“凭什么那些老弱残兵能先渡河,我们丁零骑兵就要等?”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让你等你就老实等着!”曹华严看着被丁零骑兵堵在后面的伤兵和民夫,抽出腰间宝剑吼道:“耽误了大帅计划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少来这套!”丁零都尉毫不相让,摘下背后的标枪举过头顶,“今天不让我们过,那这桥就谁也别过了!”
眼见自己都尉如此,后续丁零骑兵同样摘下标枪,枪尖直指曹华严的军阵。
“他妈的这帮王八蛋!”曹华严心中暗骂,可是眼下渡河计划已经暴露,陈军虽然一击不成,但绝不会放任他们安然过河,形势十万火急,根本没有时间跟这帮子丁零骑兵讲道理,可是更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情急之下,曹华严只好自作主张。
“好!你们可以过河!”曹华严喊道。
“那快让开!”丁零都尉闻言大喜,登时就要催马向前。
“但是这浮桥经不住你们这些重甲骑兵,想过河就下马!”曹华严道。
“那我们的战马怎么办?”丁零都尉问道。
“就先扔在南岸,等步兵渡河完毕自会有人把你们的战马牵过河去!”曹华严答道。
“都尉大人,这怎么行!咱们丁零人——”一个丁零骑兵大声抗议道,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丁零都尉举手打断,旋即,都尉看向曹华严,冷冷道:“我们要是不下马呢?”
“那你就带兵往我这枪阵上撞!”曹华严厉声道:“打破我这个军阵,你就是想骑头野猪过河也没人拦着!本将军已经让步了,别得寸进尺!”
丁零都尉略一迟疑,却见自家骑兵队伍的末尾已经开始与等待渡河的步兵发生了冲突,“再不走恐怕就真走不了了!”想到此处,丁零都尉一挥手,丁零骑兵纷纷下马。
“开阵!”见他们下马,曹华严也不废话,大手一挥,身后枪阵立即裂开一道两丈宽的口子。
“口子再开大点儿!”丁零都尉一路小跑到曹华严面前,“这么多人呢,这么小的口子太耽误时间!”
“你他妈看看桥才多宽!”曹华严瞪着眼珠子骂道:“口子开大了,你让将士们上桥去挤吗?把桥挤塌了怎么办?!少他妈废话赶紧滚!”
丁零都尉失了战马,气势也矮了一截,被曹华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也不敢还嘴,扶了扶兜鍪加入了渡河队伍之中。
丁零骑兵此举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本来大量齐军士兵就已经无心恋战,抻长了脖子看向东津渡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撤退的命令,丁零骑兵这一争渡,直接打破了局面,荒诞的一幕出现了——齐军之中胆子最大的一批兵和胆子最小的一批兵同时开始不听号令地冲向东津渡口,胆大的兵无视军中法令只顾自己逃命,胆小的兵生怕死在战场上根本顾不得其他,唯有那些既想逃命又怕军法的将士留在了军阵之中。
齐军的后备军阵开始崩坏,越来越多的将士脱离队形向北逃命,而如此大的动静也引起了皮信军阵和皮景和中军军阵的注意。
“这……这后面怎么回事!旌旗怎么少了这么多!”皮景和中军之中的一个百夫长透过烟尘往后看去,惊恐道。
而此时,皮景和也适时地开始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