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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歌见问,也不卖关子,手指战场道:“禅师所言不错,眼下局面,齐军确实手握兵力优势,但是方才一战,齐军虽未能攻破南侧军阵,但从我们这里居高临下看去,陈军五个外围军阵之中,仍然是那个南侧军阵最为虚弱,如果战法不变,那么继续进攻陈军这个南侧军阵才最为合理,可是皮景和却把二十几万大军调动到东侧,进攻陈军东侧的军阵,此举既不合兵法,也不合常理。”

“不错。”观棋道:“就算皮景和觉得东侧军阵薄弱,更好打一些,但也用不着把全军都调到东侧旷野,手握兵力优势,完全可以分出一半兵力攻打,留一半兵力在南侧震慑陈军,让陈军不敢轻易分兵支援东侧战场,根本没有必要把全部兵力都拉到东面。”

“可是……”崔道长追问道:“即便如此,向施主因何断言皮景和要逃命呢?”

“很简单。”向天歌淡笑道:“寿阳城现下局面,对于皮景和而言,是过来容易回去难,他南下过淮河的时候走的是淮口,淮口距此地六七百里之远,要是眼下这场仗皮景和能打赢的话还好,要是他打不赢,吴明彻岂会让他轻易逃走?一旦战败,吴明彻必会穷追猛打,这支齐军本来就是东拼西凑起来的部队,二十多万大军一旦崩溃,收拢起来难如登天,从寿阳到淮口这段路,皮景和怎么可能在吴明彻的追击之下全身而退?所以——要逃命就得赶快。”

“这……”听到此处,崔道长更为不解,“可是……齐军自南向北攻向寿阳,如若逃跑不应该原路退回么?那皮景和将军又为何要把军队调到东侧?”

“原路退回不行。”向天歌摇头道:“别看现在陈军军阵把自家骑兵藏在最中间,一旦打成追击战,陈军骑兵可不会轻易放过齐军,而齐军一旦撤退,这东拼西凑的部队可就不一定会听皮景和号令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胡人骑兵,肯定是保住自己性命要紧,能不能认真执行拖住陈军骑兵的命令可就不好说了,所以——逃命确实是要逃的,但是绝不能原路返回。”

“可是,陈军会因为齐军并非原路返回就不追了么?”戒嗔问道。

“这自然不可能。”向天歌道:“不管皮景和走哪条路,吴明彻肯定都会乘胜追击,所以——皮景和要选择一条既能迅速渡过淮河,又能摆脱吴明彻追击的退路。”说罢,向天歌用手点指,“也就是这儿!”

崔道长三人闻言,顺着向天歌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寿阳城东五六里之处,东淝水之上有一座浮桥。

“东津渡?”崔道长吃惊道:“向施主是说,皮景和要在这寿阳城附近直接渡过东淝水,然后向北撤军?”

“这……这不可能吧?”观棋同样吃惊道:“这可是吴明彻眼皮子底下,皮景和能在这儿过河?况且……这东津渡的浮桥只有一座,二十多万人得多长时间才能过去?”

“所以,能不能过得去,还得要看皮景和的本事。”向天歌喃喃道。

向天歌话音未落,观棋就看出了端倪,只见齐军前军跟程文季的军阵打得热火朝天,可是在大队待命的齐军身后,大量的民夫搬着粮食正在往北面集中,看位置,还真就离东津渡口不远。

皮景和亲自指挥主力猛攻程文季,表面上胸有成竹,实则一直关注着身后民夫搬运粮草的进度。

“去问问贺拔将军,粮草搬运得怎么样了。”皮景和低声吩咐奉车都尉杜戏风道。

杜戏风去去就回,凑到皮景和耳边低声道:“贺拔将军说,粮食已经从车上卸到北面的干硬地面上了,但是大车陷在泥里,搬运起来着实费力,要把所有的拉粮车都弄到北面硬地,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皮景和闻言皱眉,他抬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估计再有两个多时辰就要黑天,“来不及了,通知贺拔将军,立即带兵开始渡河!”

“现、现在就要渡河?”杜戏风迟疑道。

“现在不渡河,等到天黑不就更走不了了?黑灯瞎火的,得有多少将士落水?”皮景和冷声道:“速去传令,不得有误!”

“是!”杜戏风赶紧策马而去。

“将士们再加把劲儿!传闻之中的‘程老虎’也不过如此,今晚就拿他的虎骨炖汤喝!”皮景和高声喊道,催促着自己的中军步兵把攻势打得再猛烈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得好啊!来得好!”程文季武勇不减樊毅,同样手持长枪带着亲兵与齐军杀在一起,两军杀得极为惨烈,阵线来回摆动,每次阵线的摆动都得有数百将士倒下,战况激烈无比。

正当陈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激烈的战斗之时,北齐领军副将贺拔伏恩已经带着第一批轻伤的齐军大概五千多人,悄悄来到了东津渡口。

五千多人的调动,按理说应该逃不过陈军的眼睛,但是皮景和刻意摆出的军阵,正好卡住了陈军的视线,而最有可能看清情况的程文季军阵之中的望楼,则是在交战的第一时间就被皮景和安排弓箭手用火箭烧毁。

“贺拔将军!”贺拔伏恩刚刚带兵来到渡口,河对岸的芦苇荡里就冒出了一个身影,“游击将军曹华严参见贺拔将军!”

“嗯!”贺拔伏恩朝河对岸的曹华严挥挥手,曹华严见状,一个清脆的口哨吹响,只见三千精兵忽然从芦苇荡中显出身形,曹华严一打手势,立即有五百个身穿薄衫的士兵迅速冲上浮桥,然后分成左右跳入水中,只听哗啦啦一阵铁链声响,五百精兵从浮桥下推出了一道由数十个羊皮筏子拼接出的舟桥!

“快快快固定锚碇!”五百人中的校尉带人将两条铁链拉上岸,从附近找出预先藏好的锚栓与木锤,将铁链锚定在东淝水两岸。

“快快快,赶紧过赶紧过!”贺拔伏恩皱眉催了一句,就带着亲信骑兵返回去接下一批官兵。

“无量天尊,果真如向施主所言呐!”崔道长见状笑道。

观棋则是眉头一皱,又看了一眼陈军军阵方向,“不应该啊,齐军这边渡河,陈军怎么没有反应?”

“哎……”向天歌无奈苦笑道:“应该是看不见。”

“看不见?”观棋闻言站起身来换了个角度再次观察陈军与齐军军阵方位,“还真是,皮景和故意用军阵把这边的视线给挡住了,这个老狐狸。”

“可是就算陈军军阵方向看不见东津渡,寿阳城也应该看得见啊。”戒嗔禅师疑惑道。

“陈军主力都在城外与齐军交战,寿阳城的兵力还要看押金城和相国城的数千俘虏,所以这寿阳外城城墙上基本就没什么人。”观棋道:“而且毕竟隔着五六里的距离,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无量天尊……”崔道长感叹道:“皮景和将军还真是老谋深算,局势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这将近三十万大军还真有可能在吴明彻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公子,怎么办?”观棋与向天歌立场一致,都希望此战北齐能大败亏输,所以眼见齐军偷偷渡河而陈军毫无察觉,他心中甚至比陈军还急。

“只能等陈军自己反应过来咯……”向天歌苦笑,往树上一靠,无奈道。

“要不……我下去提醒陈军一下?”观棋不死心,试探道。

“下山倒是容易,可你怎么过河呢?”向天歌笑道:“这一带最近的过河处就是东津渡,眼下人家正运兵呢,能让你过去?”

“这——唉……”观棋闻言泄气,使劲捶了一下大腿。

“别灰心,”向天歌淡笑道:“万一陈军能发现呢?”

“公子,陈军真能发现么?”观棋追问道。

“这……呵呵,我也说不好,”向天歌闻言却突然来了兴致,“要不,请崔道长起一卦,看看道祖如何回答?”

“这——”观棋闻言失笑,可是眼下他们确实帮不上忙,既然向天歌都这么说了,观棋也看向了崔道长。

“呵呵呵……”崔道长无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对用于卜卦的羊角杯递给观棋,“贫道算卦向来时灵时不灵,若真要求问道祖,还是施主自行卜卦吧。”

观棋接过羊角杯,“呃……”观棋略带尴尬地问道:“道长,这……这怎么用?”

“施主将双杯合拢,心中默念所求问题,比如——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望祖师赐卦明示。然后松开双手,让双杯跌落地面即可。”崔道长解释道:“羊角杯平的一面为阳,凸的一面为阴,凭此阴阳即可推算祖师指示。如果要问某事,需掷卦三次,如果只问可否,能否,那么只需掷卦一次即可。”

“哦……多谢道长。”崔道长解释得相当清楚,观棋于是跪坐于地,双手持杯心中默念片刻,然后松开双手让羊角杯跌落。

啪嗒——双杯落地,向天歌三人探身看去,一个凸面朝上,一个平面朝上,正好一阴一阳。

“一阴一阳,”崔道长淡笑道:“圣卦。”

“道长,这圣卦是……”观棋询问道。

“圣卦代表施主所问之事,道祖回答是‘能’、‘会’、‘可以’。”崔道长笑道。

闻言,观棋眼前一亮,“好啊,看来道祖也不护佑皮景和呀。”

向天歌闻言笑了笑,随手折了一支草棍叼在嘴里,心情略显复杂地看向寿阳战场。

那么,观棋所求之卦到底准不准呢?

准,应卦之人正是赤羽营六位总旗官之一的萧叶。

赤羽营自打完成开闸放水的任务之后,便全员撤入了寿阳城之中的相国城,协助护军将军淳于岑的部曲看押王琳等一众降兵降将,如此枯燥无聊的差事,对于耐不住性子的萧叶来说自然是度日如年,所以,在相国城周围抓耳挠腮转了七八圈儿之后,姚麒麟终是受不了萧叶的软磨硬泡,放他开了小差。

萧叶如蒙大赦,叼着草棍儿在寿阳城里逛了一会儿,就登上了外城的城头。

此时的寿阳外城,已经被陈军民夫临时修补了一番,虽然仍有部分坍塌的段落显得高低不平,倒也勉强可以落脚,眼下的外城防守由淳于岑留下的五千兵负责,不过大多数将士都在城中休息待命,只留了几百哨兵在城墙上站岗,而城南双方打得热火朝天,大部分哨兵都凑到南城墙去看两军鏖战,毕竟任谁也不相信齐军能无视城外大军直接攻打寿阳城,留下这五千兵不过是以防万一,主要的任务还是看守城内的几千俘虏。

萧叶叼着草棍儿在通淝门城楼上跟大伙儿一起看两军打了半个时辰,当萧摩诃率领麾下精锐打崩游楚绥五万兵,圆阵兵力完成对樊毅军阵的补充之时,萧叶跟身边的所有陈军将士都松了口气,萧叶吐出嘴里因为紧张而嚼得稀巴烂的草棍儿,跟守城的陈军将士一起欢呼雀跃,庆祝这第一轮交战的胜利,而接下来皮景和想东侧狂野调动军队之时,萧叶也喝身边的人一样,搞不懂皮景和在耍什么花样,再之后,皮景和仍然用攻击樊毅军阵的战法攻打程文季的军阵,萧叶见状嘲笑道:“这皮景和是有两下子,可是也就这两下子,不会点儿别的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边的陈军闻言哈哈大笑,“萧兄弟说得是啊!看来皮景和想不出啥新招儿了,我军必胜!”

“没错儿,我军必胜!”守城哨兵们笑道。

既然城外的战斗没什么新意,而且陈军看起来也是胜券在握,那萧叶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再加上程文季扔出了鱼油,火烧齐军,腥臭刺鼻的气味儿飘到城墙上,萧叶索性也就捏着鼻子离开了南侧城墙。

离开了南城墙的萧叶并未直接去东城墙,而是溜溜达达向西城墙而去,就这样,在西城北城逛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转到了东城城墙上。

“嗯?”萧叶没在东城墙走上几步就觉得城外有动静,他扭头一看,立即发现五六里外的东津渡口杂乱的人影,毕竟几千人排队过河规模太大,萧叶又目力极佳,可是毕竟距离不近,萧叶极目看去也看得不甚清楚。

萧叶当机立断,提起轻功跳上了身边被烧得只剩一半的角楼,“妈的,齐军这是要逃?”萧叶踩在角楼楼顶,立即看到了东津渡口处凭空多出了一条浮桥,而且两条浮桥正在源源不断地同时运兵,北岸一侧,看起来至少已经有了五六千人!

萧叶难以置信地又向城南战场看了一眼,只见双方仍然打得热火朝天,“皮景和这个老狐狸,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到此处,萧叶纵身跳下角落,再一个起落跳下城墙,直奔相国城外赤羽营驻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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