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艘停泊在最中央的旗舰,虽然装甲斑驳,虽然有些地方甚至长满了宇宙苔藓,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希望号”。
那是父亲秦明的座驾。我小时候无数次在泛黄的老照片上见过它,梦里也无数次梦见过它带着父母回家。
“滋滋……”
通讯频道里突然自动接通,传来了沙沙的电流声。随后,一个熟悉到令我灵魂颤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小磊吗?”
那声音温和、宽厚,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和记忆中那个总是把我举过头顶大笑的男人的声音,完全重叠。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视线变得模糊。
“爸?”我颤抖着叫出这个字,感觉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是你吗?”
“是我们,孩子。”
另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那是母亲。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天哪,真的长这么大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时间都乱了。终于等到你了。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全息屏幕闪烁,画面接通。
那是希望号的舰桥。父亲穿着那身旧式的太空军服,鬓角有些斑白,但精神矍铄;母亲站在他身边,正如记忆中那样温婉美丽。他们正透过屏幕,含着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慈爱。
“爸!妈!”
那一刻,什么主宰,什么战争,什么人类存亡,统统被抛到了脑后。我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舰队统帅,我只是一个离家太久、受了太多委屈终于找到爸妈的孩子。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推动操纵杆,驾驶机甲冲过去。
“我这就来!”
“别去!”
一声尖利到刺耳的叫声,猛地拉住了我即将崩断的理智之弦。
苏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我身边,一把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肉里,甚至掐出了血。
我转头看她,却被她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苏烟的脸色惨白如纸,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流淌着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她死死盯着前方的屏幕,身体剧烈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那里面……没有活人。”苏烟的声音在发抖。
“你说什么?”我愣住了,“爸妈就在那啊,你看……”
“那是假的!”苏烟尖叫道,“我是生命系的异能者!我的生命律令感应不到那边有任何生命波动!一丝一毫都没有!那里是一片死地!”
她指着屏幕上那对慈爱的父母,“那些声音,那些影像……都是数据!是‘数据幽灵’!是主宰从你的记忆库里提取出来的投影!”
我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小磊,怎么了?快过来啊。”
通讯器里,母亲的声音依然温柔,但此刻听在耳中,却隐约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感,“只要你过来,我们就团聚了。对了,把你体内那个小宇宙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打开小宇宙?
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我心头的热火。
主宰想要夺取我的口袋宇宙!它知道这是唯一能威胁到它的变量!
“这是陷阱。”
我闭上眼,两行泪水滑落脸颊。心痛得像是被撕裂。
利用我的记忆,利用我对父母几十年的思念,布下这个杀局。
“主宰,你真该死啊……”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
“秦磊,下令吧。”零的声音无比沉重,“如果让他们靠近,数据病毒会瞬间感染我们的系统。”
我睁开眼,再次看向那艘承载着我童年梦想的“希望号”,看着屏幕上那对依然在微笑招手的父母。
那是假的。我知道那是假的。
但我必须亲手摧毁它。
这不仅仅是战术选择,更是对我心境的最后一道考验。斩断虚妄,才能得证真如。
“全舰队锁定目标。”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心死后的死寂。
“小磊!你要干什么?我是妈妈啊!你连妈妈都不认了吗?”通讯器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怨毒和扭曲,“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杀了我们吗?”
屏幕上的父母,脸庞开始扭曲,五官融化,变成了狰狞的怪物。
“爸,妈。”
我把手指放在了红色的发射钮上,轻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不在这里,但我还是想说……”
“我来接你们了。但不是这种方式。”
“等我杀了主宰,再去梦里给你们磕头。”
“开火!”
我狠狠按下了按钮。
“轰轰轰——!”
盘古号的主炮,连同身后数千艘战舰的怒火,汇聚成一片毁灭的光海,瞬间淹没了那支古老的幽灵舰队。
在爆炸的火光中,我看到那些“父母”的影像彻底崩坏,变成了无数绿色的代码。它们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那是魔鬼被揭穿后的哀嚎,最终消散在虚空中。
随着幻象的破灭,我的心境仿佛打破了某种看不见的枷锁。
体内的口袋宇宙猛地扩张了一倍,那颗恒星的光芒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热。原本还有些不稳定的规则,在这一刻彻底稳固。
神魂圆满。
当硝烟散尽,原本星港的位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黑洞。它静静地悬浮在视线尽头,周围环绕着璀璨的吸积盘,如同上帝那只冷漠的眼眸。
银河系的中心,人马座A*。
而在那黑洞的周围,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停满了战舰。
数量之多,遮蔽了星光,填满了视线。
那不是几千艘,也不是几万艘。那是数以亿计的、已经被主宰彻底“格式化”、变成了杀戮机器的傀儡军团。
它们像是一堵钢铁铸造的墙,横亘在我们与黑洞之间。
真正的决战,到了。